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女花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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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算是什麼態度!要挾我?」邱世芃望住面前這個身形單薄的少女,一時不由被怒火沖紅了臉:「他柳懷不過是蕭朔獻給我的一條看家犬罷了,你敢拿他來要挾我?」 「那是。」雪顏唇邊冷笑更深,「可惜,若是現在這條看家犬把您的家門打開了,恐怕待時玉螭國的王師一攻過來,皇上您連自己的家都要保不住!」 「你!」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自失明以來,她在宮裡一直溫言順語,他邱世芃竟是小瞧她了。 「皇上,」雪顏眉目不驚地仰頭正對著邱世芃氣急敗壞的臉,神色稍緩,語氣卻更加篤定,「您若當柳大哥是您的看家犬也無妨,柳大哥對您並沒有任何期望,所以他也不會介意您如何看他。他此次答應為您出戰,一是希望救出大哥。這一點皇上很清楚,但是還有一點,您是不清楚的——雖然當年是你們銀夔國的人對不住柳大哥,可是柳大哥這麼多年雖背井離鄉,卻從無一日忘記過——忘記過他是銀夔國的人!」 邱世芃被她一番搶白逼得臉色發白,雪顏話音不停,抬手抹去了眼角淚水,抑住顫抖的聲音,一字字地道:「柳大哥曾跟我說,即便他有朝一日隕命沙場、馬革裹屍,也希望有人能將他的屍身運回長安,葬在他家人身旁!」 「你想怎麼樣?」邱世芃已不耐煩再聽她的教訓,索性直截了當地問。 「請皇上派人送雪顏去柳州城。」頓了一頓,雪顏抿口一笑,又道:「皇上請放心,雪顏嘴巴很小的。」 這個女人!眼雖盲了,心卻半分也不盲。 玉甄一騎快馬出了帝都,星夜兼程趕到穀城時,晨曦剛透。恰正迎上護送玉螭國傷軍的大軍,約達千餘之眾。玉甄心頭一緊,上前拉住一個士兵一問,方知,原來銀夔國柳懷與秦翦昨日交戰于堵陽縣,秦翦被柳懷劍斃于馬下。柳懷單人匹馬,竟劍斬了我方過千將士,最後也重傷落馬,生死未蔔。 現下兩方副將各自收兵返營,而餘下傷將則將秦翦的屍身運返帝都,交給當朝玉甄公主。 玉甄臉色頓然蒼白,腳下虛晃,路旁經過的一位婆婆順手攙住了她,方詫異發覺這個腰佩長劍的年輕人原來卻是女子身。 那婆婆一聲驚呼出口,引得一旁休息的傷軍也紛紛投去詫異目光。玉甄許久後方緩回神,忽然站起身,由懷內取出一面流雲紋雙螭玉璧,眾士兵望了一眼,便紛紛放下手裡兵器,當街齊齊跪下。 流雲紋雙螭玉璧是玉螭國歷代皇上的信物,天下只此一面,見雙螭玉璧如見皇上親臨。 玉甄卻是茫然望住跪了一地士兵,淡漠道:「他呢?」 兩名領將相互對望一眼,登即會意。不過片刻,便有兩名士兵抬了一具棺木,由黑壓壓的人叢中走出。 玉甄的目光再不望其他人,只是跪在那一口棺木之前,深一口氣,然後用力推開棺蓋——臥身在棺內的將軍,臉上的神情平靜安然,猶如一個沉睡入夢裡的孩子。 但是他已經永遠合上了眼。 她的手緩緩剝開她夫君血染的甲胄,細細驗視:柳懷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小劍傷共三十餘處,有一處橫亙貫穿了他的肩胛,但是都不足以致命。而他致命傷口,卻在肋下——那裡深深插著一把匕首,匕鋒貫穿了他小腹。而從匕鋒捅下的角度看來,最後那個致命的傷口,卻是他自己捅下的! 他是自殺的。刹那間,玉甄的心涼了半截:他已不是一個男人,卻仍維護了他最後,作為一個將軍的尊嚴。 玉甄冷冷地自他胸口拔出匕首,鮮血噴了她一臉,周旁士兵見此一幕,不禁紛紛矢口驚呼,然而,當她淡淡地抬起眼的那一刻,每個人都看到,那簇在她眼底幽幽燃燒的火焰。 ——如若他死在你手上,你便休要怪我…… ——以命相償。 ——是。 ——我知道了。如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殺他。 昔日的這番話,如今念起,竟然是萬般諷刺。 他還沒有問過她,如若柳懷殺了他,她又會如何?她已經不必再思考了,因為,她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秦翦直到最後也沒有利用梁子陵挾制柳懷。他不是君子,卻做了君子做不到之事。 她緩緩將匕首貼身收入懷內。 柳懷。她心裡默念出這兩個字之際,寒風吹刮在她臉上,已再感覺不到半分冷意。 她未曾再看那個臥於棺中戎馬半生的將軍、她的「夫君」一眼,便即咬牙站起。 轉身之際,千餘目光看著殷紅血珠自她唇角滾落,然而她背脊卻倔強地挺得筆直。 邁出第七步後,她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一旁的年輕將領伸出手欲待相攙,她卻已穩住身子,繼續向前走去。 眾人只能默默望住那個玉螭國長公主最後那一抹孤清的背影——單瘦中透著一股剛毅,然而剛毅之下卻又仿佛流露出一個受傷孩子般的脆弱與迷惘。 深秋正午的陽光照在她赭紅色的單衣上。瑰黑,淒紅——仿佛一團仇與恨交織的火焰。 第十六章 雷雨 她的目光望住那金光彙聚之處,仿佛看到那赤羽金翎的鳳鳥隕落的痕跡。 ——什麼箭能傷到你? ——情人的箭。 梁子陵的死訊在戰事最微妙的時候,恰到時候地傳入柳州城的軍營,傳進柳懷耳中。 玉甄——又是玉甄。 此恨綿綿無絕期。當日那七個血字,他如今仍記得清晰。 她現在平安返回了玉螭國。不但平平安安,還殺了梁大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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