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女花 | 上頁 下頁
五五


  他本想問她真名,然而話至一半,卻即時改了口。

  少女卻是驀地縮回手,側開臉望住溫泉中那輪月影,喃喃地答:「我叫雪顏。」

  答非所問。柳懷卻不願再與她糾纏,淡淡地摸出懷中那件素紈披紗,遞到她手中。看她清澈眼底緩緩漾開的水波,心下有些不忍,緩了聲問:「你家在何處?這一路又是想要將我引去何處?你跟著我,究竟是什麼目的?」

  「柳大哥,」她緩緩收幹了眼底淚光,抬目望住柳懷,哽咽了聲問:「你難道,不信我……?」

  柳懷凝目看她一刻,終於搖頭:「對不起,我沒有理由相信你。」

  「我們是結拜兄弟!」她顫著聲道。

  「結拜兄弟嗎?」柳懷重複這四個字,緩緩搖頭,「可是你根本就不是男兒身,如何做我的兄弟?」說到這裡,柳懷的臉色冷了下去,軒眉輕鎖,目光如電般望住她:「你為何要女扮男裝?為何要騙我?!」

  她張口時,一口冷風哽在喉中,她咽了下去,發覺自己嗓音嘶啞:「柳大哥不是說過,即便我騙你,你也不會怪我嗎?當日我們曾在關神爺面前立過的誓,難道……難道都比不過,比不過一個我是女兒身的真相?」

  柳懷定定望著她,許久,方搖頭苦笑:「原來當日你便將一切都盤算好了。你接近我……是何目的?」

  「若我說我沒有目的,你會信?」雪顏眸光忽閃,眼裡漾開的水霧中,映出柳懷模糊面容。柳懷定了定心神,終於搖頭歎氣:「雪顏,二哥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二哥已決定的路向,不希望有人……阻撓。」

  「難道,便因為她騙了你,便因為你的蕭大哥離棄了你,你便要以死來離棄他們嗎?」說到這裡,雪顏驀地舉步上前,扯住柳懷衣袖,目光深深望入他眼底,「你是好人,你的存在並不是罪過,那些你所珍視的人,並非因你而遭逢不幸——錯不在你,錯在這個亂世啊!」

  「柳大哥,你並不是那麼軟弱的人,你也不是一無所有,這個世上還有珍視你的人,有我,有大哥,即便你還放不下蕭太子和……和玉甄公主,你也該盡你的心力,去守護他們啊!何苦一味逃避?你即便逃開了又能如何,又能為他們做什麼呢?」

  「你逃避,只是因為你害怕以自己的雙眼去見證這個亂世,卻沒有想過要以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它嗎?何況你若是死了,你就對得住大哥、對得住當初救你一命的蕭太子嗎?!你對得住……對得住當初在雪獄贈你這把劍的……那只鳳嗎?」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仿佛意識到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一般,雪顏的臉上頓時激起一層紅潮。

  柳懷定定望住她,觀測著她不安的臉色,指了手中的劍,平靜地問:「你怎知道,我這把劍是我在雪獄取得的?」

  罷了,話已戳破,也不必再畏懼什麼了。心裡一安,雪顏索性揚起臉,坦然迎視柳懷眼底幽寒的目光,一臉傲然道:「我便是知道,又如何?我還知道……還知道,你這木頭不是這麼軟弱、只知道一味逃避的人!」

  話聲到這裡低弱了下去,雪顏低了頭,不再看柳懷一眼,直至聽見他自嘲的笑聲:「可是,我如今已是不能動武的廢人一個,我能為他們做什麼呢?」

  雪顏抬手抹去了眼角淚痕,望住他恬然一笑:「只要二哥你想,小弟便有法子,助你恢復武功。」

  一語方畢,只覺手心一暖,卻是已被柳懷握在了掌中,她抬起眼看他,柳懷目光依舊清亮,卻不再幽寒。

  這才是他。這才該是他。那樣一個劍膽琴心的男子,有著清雪般的純淨、冰刃般的冷毅,然而,忍斂在些外表下,卻是一顆柔暖的心。

  柳懷深深凝視她,直至她雙頰飛得通紅,方和聲說了一句:「謝謝你,雪顏。柳大哥,必不會辜負你……」

  「你不必給我承諾,柳大哥。」雪顏眼眶微紅,克忍著不讓蘊在眼內的淚水滾落,將身子輕輕依入柳懷懷中,輕輕搖頭道,「柳大哥,我會陪你一路走下去,但請你莫要給我任何承諾,雪顏不想困縛住你,柳大哥既已猜到雪顏的真實身份,便也該知道——鳳鳥所渴望的愛情,是所愛之人的真心相愛……而非施捨啊!」

  柳懷軒眉深鎖,眉睫輕顫,一時訥口無言。

  「是,鳳是為愛而生的。雪顏愛著柳大哥,但盼能一心一意追隨。但即便有朝一日,柳大哥要離開雪顏,雪顏也可以愛上第二個男人,雪顏的娘,一生,便愛過兩個男人……」

  她話音未落,柔軟的身子便被柳懷緊緊裹入了雙臂中。覆住她身體的肩膀那樣的暖,如一道堅實的屏壁,仿佛能將漫長前途的一切沙塵都為她擋下;他抱著她,那樣緊的懷抱,仿佛足以令她以一生盡相託付。眼眶微熱,兩滴瑩閃閃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龐滾落在柳懷衣襟內。

  她合了眼,靜靜在他懷中聆聽他心臟一下下的跳動聲,不知他可會知道,至少在這一刻,他的心,也曾為她那樣激烈地撥動過呢?少女的微揚唇角,任由靜夜的風吹拂過面頰,吹幹了她心中絲縷的憂傷。她透過氤氳的水霧,凝望天際那勾冷月,她知道月神在為她見證——見證這月夜下的一幕,曾這樣真實地、存在過。

  第十一章 殺機暗湧

  身後火光驟然大作,那一刹,玉甄聽見心底傳來嘶心裂肺的叫喊聲,在身後的火光中,心底清晰傳來的悔恨與傷痛,讓她驟然發覺,她對這個少女的關心,並非只是因為瑾兒——為何自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女起的那一刻,心中會產生那般異樣的感覺——異樣的共鳴、與排斥,如同宿命的羈畔。

  秋風翦翦,秋意漸寒。玉瑾的病經太醫院調養多日,仍未見稍有起色,病況反似一日日加重起來。

  雲姑姑直至最後,仍未狠心了結這孩子的生命,然而多年來,經雲姑姑平日在他膳食中落下的毒,太醫院斷言——這孩子的生命,真已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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