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女花 | 上頁 下頁


  可是後面更大的疑慮卻出來了:既然不是玉甄公主的人,那麼無疑便是定國侯爺那邊的人了。發箭距離這麼近,以軍中訓練有素的將領而言,只待他墮馬之際,便立時就可將他擒住。如那人是在跌馬到被擒之間一刻將他救起,再在萬軍追捕之下、逃來這千里之外的咸陽,這斷無可能。何況,那時樹林中也不可能藏得有什麼人。

  那他該是在被擒之後獲救的。那麼那位貴公子,會是她的人嗎?想到這裡,他雙頰有些發燙,卻不敢再亂想,只默默牽了門口的馬,便縱身跨上馬背,打馬離去。

  那馬兒通體黝黑,又是一匹塞外良駒,竟是比先前那匹馬腳程更快。柳懷途中一刻也不敢停留,策馬直奔了兩日兩夜,待到第三日清晨,方停下馬。

  渡了長江,對面便是宜賓了。再走幾日,便可以回到錦官,見到太子了。那日他雖一時意氣,口出妄言,可是他心裡何嘗不清楚,他根本絕無可能僅憑一人之力擊退漢中敵兵。

  他能拿自己的命去賭,可是漢中的百姓不能,墨虯國更加不能。他定需先見到太子,再商議對策。此次前往玉螭國,請助援兵之事雖然不順,但玉甄畢竟提出了條件,條件雖不易滿足,但也總強過漢中失守。

  若是每年向玉螭國納貢,委屈的不光是皇上和太子,更加是墨虯國的百姓。早知如此,或許他真的不該主動請命前來的,早聞玉螭國的玉甄公主脾氣最是陰晴不定,如今見來,果是不假。未曾念惜舊恩也就罷了,竟還開出這般的條件……

  渡頭果然停靠了一艘小船。柳懷請示過船家,付定銀子,隨即便將馬兒牽上了船。

  那船家當即便解開船韁,渡船破開滾滾長江水,在船家的搖櫓聲中、徐徐前行……

  重傷之下更覺疲憊,他倒入艙中,頃刻間便昏昏睡下了。

  柳懷經年征戰,睡眠本來極淺,可這一覺雖在船隻顛簸下,卻睡得極沉。待到渡船靠岸,他牽了馬兒下船,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忙轉身欲喚那船夫,可那船夫系了韁繩,不待他開口,已一步踏上岸來。

  柳懷心懷戒備,掣緊了劍,肌肉寸寸繃緊,冷冷盯著他,眼裡滿是戒備:「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船夫」並不打話,卻抖開蓑衣,解下斗笠,露出斗笠下一張白皙俊秀的臉。此人生得一張娃娃臉,下頷很尖,白膩的雙頰隱隱透出淺淺紅暈,雙眸漆亮如星,模樣竟生得比女子還要靈秀。

  見他一雙烏眸將自己打量了一周,柳懷有些不自在地避開眼去,那人卻笑了:「柳將軍不是說要單人匹馬去解救漢中之危嗎?在下怎敢在此耽擱你的行程?所以便直接將你送到這邊來啦。你從這兒趕馬,行不過三日,便可以到達漢中了。」

  柳懷聽得心頭一驚,轉目四顧,方才發覺:如今身處之處,赫然便是宜昌一帶,若是直接從咸陽過來,只怕不消一日便可到達!

  「你……!」柳懷心中有火,臉漲得通紅,卻是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他、他果然是玉甄公主的人!

  「怎麼?你不感激我,反倒怨起我來了?」那船夫個頭並不高,走到柳懷近前,揚起臉看著他,笑生雙靨,露出唇角一對深深酒窩,「難道,你當日同玉甄公主說的話,只是一時意氣?」

  當日一時激憤之言,如今卻是再也收不回了。柳懷也是性子清高之人,何況如今再折回錦官,只怕又耽擱了時日,漢中便真的挨不過了。

  念及于此,柳懷當下翻身上馬,回眸望住那船夫裝束的少年,在馬上深施一禮:「他日見到玉甄公主,還煩請小兄弟為柳懷謝過救命之恩。至於援兵之事,已不敢相煩。」

  那少年十分客氣地還了個禮,他早已策馬奔得遠了。

  少年卻似毫不在意,看著他駕馬遠去的背影,一臉若有所思。

  待奔至城樓下,只聽城樓上傳來守城將領的聲音:「來者何人?下馬。」

  「柳懷。」柳懷勒定馬,高聲答道。

  「快開城門!」那守城大將一喜,忙轉身下令。

  全身傷口因無暇處理,此時又隱隱灼痛,城門一開,驃騎將軍馮玨已率領屬下趕來迎接。

  柳懷與他互禮畢,他還未及開口,馮玨已一掌拍上柳懷肩膀,剛好拍上他肩頭的傷處,柳懷咬緊了牙,不敢作聲,只覺得額下冷汗漸湧,卻聽他道:「好你個柳子忻!這去一趟襄樊,倒真把援兵給請來了。」

  柳懷一驚之下,也顧不得傷口撕裂般的痛楚,抬頭望他:「你說什麼?」

  馮玨縱使性子再粗獷,這時看到柳懷慘白如死的面色,也不由色變:「子忻,你怎麼了?」

  援兵?她果然還是把援兵派來了。柳懷心裡一松。

  已經連續多少日未曾進食了?連日來奔波惡化的傷勢這時終於又再度發作,周身傳來的劇痛和疲乏包圍住他,他兩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陷入昏迷之際,耳畔傳來馮玨和一眾將士驚慌的呼喝聲,他的唇邊卻牽起一個淺淺的笑意:漢中終於能保住了。她,她果然還是……派兵來了。

  第五章 驀回首

  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少日。睡夢中那些回憶如同魘魔般糾纏著他,他既知是夢、卻又無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外面仿佛很亂,低沉的號角聲,士兵廝殺搏鬥時的呐喊聲,兵刃刺入盔甲時發出的尖銳刺耳的交擊聲,仿佛還有兵刃切割肉體發出的沉悶聲響。肢體砍落的瞬間,士兵口中發出的淒苦呻吟,一聲一聲糾纏著他,硬是要將他從過去那一幕幕溫馨,或痛苦的夢境中拉回。

  而那些戰場的聲音,是真實,還是夢境中的記憶,他都已分辨不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