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女花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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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是姬彥,如今戎守玉螭國與墨虯國邊境的大將軍姬彥,亦是當朝玉甄公主的心腹重臣。 柳懷來此前便早已獲悉此事,更聞聽攝政侯與玉甄公主夫妻之間的不睦傳聞,當下只得謹言答道:「確是姬將軍定要為子忻引薦的。」 秦翦不知有否聽清他的話,目光恍惚是在望住他,也恍惚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隨口問:「唯你一人?」 柳懷又是躬身一禮,肅然道:「今敝國戰事危急,就只子忻一人便衣前來,若有禮儀未周之處,望請定國侯爺見諒。」見秦翦不語,忙又道:「為表敝國誠意,太子命子忻備來薄禮,望請定國侯爺勿嫌棄禮輕。」 秦翦唇角微微上翹,語氣飄忽:「開來看看。」 秦翦柔和的聲音並不好聽,聽在耳中陰森森,猶覺刺耳。 不過片刻間,那四隻泥金楠木箱已抬入內堂,柳懷親自蹲身開鎖,箱蓋打開,四隻箱內,齊一色都是墨綠色成株的藥草,香氣馥鬱,甚至覆過了堂中燃熏的檀香。 「太子早聞貴國皇上身患喘疾,特命子忻自北方極寒處掘來此種瓊草,每一株都價值千金。子忻雖不敢妄言可愈治太子喘疾,但求能舒解病發之痛,已感欣慰。」 秦翦似乎漫不經心,輕輕拈起一根草枝把玩在手,柳懷看著一枚枚針尖般狹長的草葉自他纖長的指間隨意拈碎,藥汁從他指縫中溢出,蹙眉抿緊下唇,臉卻已漲得通紅:沒想到自己拼死取得的瓊草,竟被定國侯如此糟蹋…… 便在這時,一陣輕逸的足聲步近堂內,柳懷不由抬目望去,隱約瞥見珠簾後一道娉婷而立的身影,心料這便是玉螭國的長公主玉甄,不由垂下頭去,不敢有不敬之舉。思慮間,珠簾已被侍女高高挑起,柳懷低垂的目光已可看見那藏于寬廣夾纈籠裙之下的腳步。 環佩聲動,一陣幽風遙遙掠近,柳懷不知為何心生異樣,不由閉了眼目,而那人的聲音仿佛隔了千里的光陰傳來:「是姬將軍引薦你的?」 她…… 暗藏袖中的指節被柳懷掐得生白,她清潤的聲音如同一陣冷風襲過,柳懷頓覺四肢體骸都仿佛隨她這番話語,一分分冰冷下去。 下唇在微微顫抖,他抿緊了唇,鎮定答道:「是。」如今攝政侯根本沒有要借兵的意思,他不得不硬下臉皮,求這位在玉螭國把持了半邊朝政的玉甄公主:「這些瓊草,是子忻……」 「擱下吧。」玉甄公主不冷不熱地打斷他的話,忽然婉聲道,「抬起頭,讓妾身看看你。」 一位嫁入侯府兩年的公主,斷無與男子正顏相見的道理。聽她唇中淡淡吐出這句話,語態平靜,而柳懷竟也仿佛著了魔一般,聽聞此言,便驀地抬起頭,刹那間,直感覺自己呼吸不能,耳鳴嗡嗡—— 當年那個身著素服的小女孩,奔走在那片菊花簇擁的幽深庭院中,如身後菊花般嬌憨甜美的笑靨、還有那清脆如鈴的聲音,仿佛隔著那些飛逝的光陰,傳入耳畔:子忻哥哥…… 「怎麼?莫非你認得甄兒?」往昔的回憶紛至遝來,讓柳懷一時忘記了思考,這時卻聽定國侯和聲問了一句,話音中卻似並無他意,純粹好奇。 他抽不開目光,只得避開臉,低下頭:「不,我認錯人了。」 一時的驚愕衝擊,他竟忘記了禮儀,隨口自稱「我」。 秦翦仿佛並未在意,看著玉甄公主,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甄兒,沒想到這世間竟有人能生得同你這般相似呢。」 玉甄淡淡一笑,對秦翦的話恍若未聞,似乎真不認得面前此人一般,曼然步至柳懷身前。柳懷心中一冷,腳步不由便又向後退了去,玉甄的話音聽在耳內,似乎漫不經心:「既然只是認錯了人,見我就不必心虛——人誰無錯,不必太上心,這裡沒有人會怪你。」 她的話說得如同閒話家常,然而語中之意聽在柳懷耳中卻是另有他意,不由站住了腳步,斂下心神抬起雙眸,鎮定問:「敢問,公主的意思是……?」 「這些瓊草擱下,柳將軍可以離開了。」玉甄轉過身去,曼聲吩咐身後的內臣,「將柳懷將軍帶來的瓊草抬入宮裡,若真能治得好皇上的身子,我們便也還禮,幫墨虯國度過這一次難關,又何妨?」 她的語氣甚是柔媚,然而這話說得卻毫不婉轉,柳懷聽在耳內,只覺心中甚是鬱澀,只能默然開口請辭。 「送柳將軍去驛館,他若有何要求,你們都給我滿足了。」玉甄不再看他,只淡淡吩咐另一側的守衛。 柳懷一路默默跟著簇擁的人群往驛館走去,隱約間聽他們正說了些什麼,然而卻只是茫然點頭,不知所謂。 來到玉螭國的帝都襄樊,不覺已過去了七日。窗外的秋雨從來到驛館便開始下,也已延綿了七日。 那藥是他早年翻越天山、穿越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從極北極寒的「雪獄」覓得,西域人喚為「煢仙草」,在中原卻另有名字,叫「瓊草」。聽聞從宮裡傳來消息,說皇上自服下那藥草之後,纏綿多年的哮症真有了起色,近來亦見氣色好了許多,晚間也不必玉甄公主抱在塌上靠著方能入寢了。 玉螭國的小皇上生來身子就弱,又有喘疾纏身,帝都天燥,每年只有宮裡瑤池中那一塘荷花開得盛時,病情才稍見起色,不等秋風吹起,哮病便又要發作。每歲入秋之後,都要玉甄公主入宮陪著,晚間抱在膝上,方能就寢。 玉甄公主畢竟只是皇上的姐姐,不比皇上的母親,何況小皇上今年也已年滿十一歲,宮中對這一對皇室姊弟的謠言素止不斷,流傳入民間,就更是誇張。 柳懷對這些毫無興趣,這些日子他一直只住在驛館裡,並沒有出去走動,這些事情卻是隨他前來的那馬夫打探得來,說與他知的。柳懷只是點頭,也不知可有往心裡去。自打那日出了定國侯府,公子的臉色就又難看了幾分。 柳懷公子本是銀夔國人,他父親官拜樞密使,而他年幼時卻在銀夔國的宮裡陪伴太子讀書。 十一年前,銀夔國太子邱世蘅被景光帝作為質子、攜來帝都襄樊,柳懷為照顧太子,便也主動請命,隨太子前來玉螭國。怎料那太子天性嬌縱,柳懷素來性直,一次失言觸惱了太子,太子便要攆他走。景光帝見柳懷性子溫善,便派人將他送往城郊的菊花穀,陪伴那個他在民間不知名的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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