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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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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兒,這是軍營,雖然霍去病是驃騎將軍,可衛伉是衛青長子,這軍中有一半人本就支持他,另外一半人雖然心向霍去病,可如果你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想用酷刑逼迫,定會激起兵變。到時僵持不下,解藥拿不到,還會耽誤時間,我們只有六日了。」 我懼怕哀慟憤怒諸般情緒混雜,猛地轉身朝他叫道:「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麼辦?怎麼辦?……」說著眼淚沒有忍住,已是汩汩而落,他眼中悲傷憐惜痛楚:「霍去病在你心中比……比任何人,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對嗎?」 我扭轉了身子擦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九爺在身後道:「玉兒,別哭,我一定把霍去病還給你,給我五天時間配置解藥,如果五天后,我還沒有拿出解藥,你怎麼做我都幫你。」他的語聲平緩淡漠,沒有夾雜一絲感情起伏,竟像臨刑前已經心死的囚犯。 我的嘴唇動了下,想要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低著頭,拄著拐杖向外行去:「通知趙破奴將軍,准許我出入軍營,再給我一個清靜的地方,配置解藥的過程需要絕對安靜和心靜,你不要來打擾我,我有了結果自會找你。」 他因為扮作老頭,所以可以佝僂著腰,可此時我卻覺得那彎著的腰不是假扮,而是真的因為不堪重負。 我心中一痛,剛想叫「九爺」,身後的霍去病微弱地「哼」了一聲,我顧不上和九爺說話,忙轉身朴過去,霍去病眉頭鎖著,似有很多痛苦,我替他輕揉著眉頭。待回頭時,九爺早已離去。 生命中從沒有過如此痛苦的五天,每看到太陽墜落時,我都覺得心中最寶貴的東西被一點點帶走。等第七日太陽落去時,我是否也會隨著太陽墜入永恆的黑暗? 每一天看著太陽升起時,我卻又覺得人生總會有希望,一遍遍對自己說,去病說過會保護我和孩子一輩子,九爺答應我要救活去病,他們都不會食言! 幾次走到九爺的屋外卻不敢進去,有一次聽到裡面發出痛苦的呻吟,我剛想沖進去,可隨九爺而來的薩薩兒已經攔在了我面前,一句話不說,只眼神陰沉地示意我離開。 我大叫著問:「九爺,怎麼了?」 好一會兒後,屋內才傳來疲憊的聲音:「我正在用塍引試毒,不能分神,有消息時,我會派人叫你。」我只能轉身離去。 到第五日晚間,薩薩兒來通知我把霍去病移到九爺住處,卻不許我進入,我在屋外叫道:「九爺,九爺,為什麼不讓我進去?解毒的過程會很痛苦嗎?不管場面怎麼樣,我一定要配在去病身邊。」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九爺的聲音傳來:「你進來吧!」 薩薩兒讓開道路,我急急向屋子跑去。一掀簾子,屋子內居然一團漆黑,正在納悶,鼻端聞到一股異香,身子立即軟軟地向地上栽去。 我永遠不會想到九爺會設計我,昏迷前感覺有雙手扶住了我:「九爺,為……為什……」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半清醒時心裡反反復複都是「為什麼」,我一時還不明白自己再問什麼,忽地想起一切,大叫一聲「為什麼」,猛地坐了起來。 屋子內守著我的薩薩兒被窩嚇的叫了一聲,憎惡討厭地瞪著我,我四處一看,只見一個面目陌生的人躺在我身邊,兩人被並排放在榻上,手也是彼此相疊。 我唬得一跳,又立即認出是去病,輕輕握住他的手,他掌上的黑氣盡退,呼吸平穩,顯然毒已經解了。 我大喜下,都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只能呆呆望著去病。 「玉兒?」去病緩緩睜開眼睛,迷惑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孟九救了我?」 我猛地撲到他懷裡,眼淚一下湧了出來,他趕著替我抹淚:「計劃出了意外,對不起,嚇壞你了吧?」 我只是落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薩薩兒在一旁拼命咳嗽,我這才想起屋內還有別人,忙直起身子:「九爺呢?」 薩薩兒雖然聽不懂我說什麼,卻猜到我的意思,板著臉遞給霍去病一方疊好的白絹,又指了指躺在角落的塍引,塍引打扮得和霍去病生病時一模一樣,臉上的肌膚已經變得烏黑,隱隱有臭味傳來。 霍去病: 餘願已盡,君意亦了。 白雲悠悠,物過人老。 黃沙漠漠,各尋逍遙。 今日一別,相見無期。 霍去病看完後,一言不發地又遞給我。 最後一句落筆沉重,力透絹帕。 九爺居然不告而別? 相見無期? 他把我和霍去病並排放在榻上,讓我們手相握,這就是他最後的祝福嗎? 恍惚中,只覺鼻端仍有他的氣息,卻知道那只是悲傷中的幻覺。 這一次,他真的離開了,徹底放棄地離開了!再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金玉,你應該高興的,只有今日的放手,他才有可能伸手去抓住也許明天,也許明天的明天,也許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出現的幸福。沒有今日舍,哪來明日得?金玉,你應該高興的…… 長安來的太醫不僅束手無策,而且一開始死活不相信這是毒,居然說事感染症狀類似瘟疫的奇怪的病。 我大怒著轟走了西域各國被扣押在軍營內的太醫,依耐國的薩薩兒和塍引也穿著從頭蓋到尾的黑袍離去。 而我守著面目已開始腐爛的霍去病,人呆呆發怔。 軍營內氣氛肅殺,人人臉上都帶著悲哀,而隨著大夫的離去,霍去病將死的消息也迅速傳遍西域大地,整個西域都在沸騰,等消息傳導匈奴、傳回長安時,天下又會怎麼樣? 「趙將軍,我們啟程回長安吧!去病應該也想再看看長安,那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 沒有人反對,就是衛伉也表面上全力配合,全速向長安城的方向趕去。 天的盡頭,一輪火紅的落日正在緩緩西墜,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時,霍去病永遠睡了過去,再不會醒來。 一代不敗的戰神,在將匈奴徹底驅除出漠南後,在生命最燦爛的年華――二十四歲時消逝。可因他而得名的威武、酒泉、張掖等城市將永遠記載著他曾經的功勳,千載之後,河西大地依舊處處會有他的足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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