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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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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秋天,可仍熱氣不減,我懨懨地側臥在榻上,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美人團扇。 一個人坐到我身旁,我依舊閉著眼睛沒有理會,他俯身欲親我,我扇子一擋,讓他和扇上的美人溫存了一下,來人半氣惱半無奈地看著我。我翻了個身,把玩著扇子問:「難道她比我長得美?」 霍去病含笑道:「美不美不知道,不過比你知情識趣倒是真的,多日未見,連投懷送抱都不會。」我「哼」了一聲,用扇子擋住臉,不理會他。 他湊到我耳邊問:「你怎麼了?怎麼整個人沒精打采的?」我幽幽地歎口氣,「我在學做閨中思婦、怨婦,你沒看出來嗎?」 「別賴在榻上,人越躺越懶,陪我出去逛一逛。」他笑著將扇子一把奪走,扔到一旁,拖我起身,「編造瞎話的本事越發高了。一回長安就聽陳叔說落玉坊似乎在倉促地收縮生意,不知道你琢磨些什麼,竟把過錯栽到我頭上。」 自從回到長安城,因為心中有顧忌,除了被李妍召進宮了一回,一直都是深居簡出,此時雖也不太想上街,可看霍去病興致勃勃,不願掃他的興致,遂打起精神陪他出了門。 兩人坐在一品居雅座臨窗的位置,一壺清茶,幾碟小菜,輕聲慢語,他笑講起為何酒泉被命名為酒泉。 皇上賜酒一壇,奈何當時人多,實在不夠分,他就索性把酒倒入泉中,同飲聖上賞賜的美酒,泉因而被叫了酒泉,當地也因此得了個漢名,把本來的匈奴名丟到了一邊。 我笑問:「泉水真的因此有了酒香?」 霍去病抿了口茶,笑吟吟地說:「皇上賞賜的酒豈能一般?眾人都說品出了酒香,那肯定有酒香了。」 他伸手要替我擦嘴角的糕點屑,酒樓中還有其他人,我不好意思地扭頭避開,自己用手指抹去,他沒有碰到我臉,卻笑著順勢握住了我的手,我抽了兩下,沒有抽掉,只能嘟著嘴由他去。 霍去病輕笑著,眼光柔似水,神情忽地一變,雖仍笑著,可笑意卻有些僵。我詫異地順著他的目光,側頭望去,心仿若被什麼東西大力地一揪,只覺一陣疼痛,腦子一片空白,人定在當地。 九爺臉色煞白,眼光凝在我和霍去病交握的雙手上,全是不能相信。我心下慌亂,下意識地就要抽手,霍去病緊緊地握著我,絲毫不松,宛如鐵箍,竟要勒進肉中的感覺。我疼得心都在顫,可人卻清醒過來,默默地任由霍去病握住,一動不動地坐著。 石風看看九爺,又看看我,「玉姐姐,你……你什麼時候回的長安?你可知道九爺……聽人說你在長安,我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和……」 九爺語聲雖輕,卻強有力地截斷了小風未說完的話,「知道你平安無事就好。」 臉上一個虛無縹緲的淡笑,看得人心中滿是苦澀。 我強自若無其事地說:「讓你掛心了。」 霍去病笑道:「孟兄何不坐過來,一起飲杯茶?」 九爺想拒絕,天照卻飛快地說:「好呀!」 石風一臉不滿,帶著怒氣瞪了我好幾眼,又示威地瞪向霍去病。九爺臉色依舊蒼白,舉止卻已經恢復如常,淺笑著和霍去病互敬了一杯茶,溫和儒雅地與霍去病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只是視線一到我身旁就自動閃避開,一眼都不看我。 我一直低頭靜靜地看著膝蓋下的竹席面,霍去病自始至終握著我的手。我只覺胸間滾滾有如冰浸炭焚,對霍去病道:「我們回去吧!」霍去病盯了我一瞬,眼中又是痛又是憐,放開我的手,輕點了下頭。 「金玉,真是巧呢!我正打算過兩日去看你。」李廣利和其他幾個長安城中遊手好閒的豪門浪蕩子走進了雅座,和我打過招呼後,才看到霍去病,其他幾個少年郎都立即收了嬉笑之色,紛紛給霍去病行禮,只李廣利滿不在乎,甚至帶著一絲強作的傲慢,對霍去病拱了拱拳道:「霍大將軍好雅興。」霍去病一個正眼都未瞧他,仿若沒有聽見他的話。 我笑道:「我正要回去,若有什麼事情到園子來找我吧!」 李廣利睨著我只是笑,笑得我莫名其妙,「怎麼了?」他抿著唇,微帶了些不好意思,「沒什麼,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霍去病冷冷地看向李廣利,李廣利一個哆嗦,惶惶地移開視線,卻又立即強鼓起勇氣,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卻不料霍去病早已沒有看他,只目光注視著我,示意我們走。李廣利的一時之勇落空,神態憤憤,看向我時,忽又透出一絲得意。 李廣利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的神色如此古怪,顧及到李妍,我不敢輕視,拿話激他:「二哥平日行事豪爽利落,今日怎麼如此小家子氣了?說個話比大姑娘上花轎還扭捏。」 一旁的少年都想笑,卻又忙忍住,李廣利臉漲得通紅,嚷道:「不是我不想說,是妹妹事先叮囑過。」 我心下越發忐忑,笑道:「娘娘叮囑過你,你自然不能不聽。既然你不敢說,我就不迫你了。」說完就要走。 「誰說我不敢了?」李廣利走到我身側,猶豫了一瞬,不敢看我,側頭看向別處,哼哼道:「妹妹說要求皇上給我做主賜婚,要把你……你嫁給我。」 一直淡然自若品著茶,好似全未留心過我們的九爺手一抖,茶杯摔裂在地,側頭盯向李廣利。霍去病好像聽見最荒謬的笑話,怔了一瞬,不屑地大笑起來。 李廣利神情惶惶,畏懼地躲開九爺的視線,看到霍去病的反應,神情越發複雜。石風愣了會,大罵道:「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事情太過意外,我怔怔立在原地,腦子裡急速地思量著對策,聽到石風的罵聲,才清醒幾分,忙厲聲斥責道:「小風,立即賠罪。」我從未對小風用過重聲,這是第一次疾言厲色,小風委屈地看著我。 九爺淡笑一下,溫和地說:「做錯了事情才需要賠罪,小風既未做錯事,何來賠罪一說?」霍去病點點頭,冷冷地說:「此話甚合我心。」 他們二人竟然口徑一致,我再不敢多說,只好自己向李廣利欠身行禮。李廣利一臉羞惱,恨恨地盯向九爺和霍去病,一甩袖子,轉身大步離去。我跺了下腳,對霍去病道:「李廣利心腸不壞,若軟言相求,他自己肯定就會不同意,現在不是逼得他非要做義氣之爭?」 霍去病神情不屑至極,冷哼一聲,「軟言相求?若不是你在,我非當場卸了他腦袋不可。」 我無奈地歎口氣,霍去病拖著我向外行去,「我現在就去找皇上把話講清楚。好一個李夫人……哼!」 匆忙間,始終都不敢回頭,可我知道,身後的兩道目光毫不避諱地盯在我身上。心下無措,不高的門檻,我也被絆了下,霍去病立即扶住我,回頭迎上九爺的目光,一冷,一溫,彼此都絲毫不避讓地看著對方,四周仿佛有細小的火花爆開。我忙擠出一絲笑握著霍去病的胳膊,出了一品居。 人剛進宮,還未見到皇上,一個中年宮女就匆匆攔住了我們,向霍去病行禮請安。滿心憋著氣,只想見皇上的霍去病神色緩和,微側身子避開,只受了半禮,對我道:「這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女官,我小時候喚雲姨,現在她怎麼都不肯讓我如此叫她,以後你幫我叫吧!」 我忙斂衽行禮,「雲姨。」 雲姨側身讓了半禮,笑道:「玉兒吧?上次霍將軍和皇后娘娘說了你半晌,我早就盼著能見一面。」 霍去病的神色又冷起來,雲姨笑牽起我的手,「先去拜見皇后娘娘可好?娘娘也想見見你。」我看了眼霍去病,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遂點點頭。 青石牆、毛竹籬,幾叢秋菊開得正好,白白黃黃,鋪得滿庭幽香。東風過處,卷起無數落花殘蕊乍浮乍沉,蹁躚來去。一抹斜陽恰映在庭院一角的賞花人身上,倒是人比菊花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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