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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而勝利,早成為一種平淡,再見她的一天,卻從不曾到來。

  風淡輕,水明靜,長廊邊,孤影寂!

  老爺子,血不攔命,吾命,是幸?抑或不幸?

  老爺子,許多年後,我依舊能夠見到,你站在門邊笑問:可有愛上這個女子?

  外二 若問·刀劍槍

  有一種命運,從來都是坎坷,
  有一種路途,從來都是曲折。
  有一種男人,從來都不寂寞,
  有一種女人,從來都不墜落。
  有一種歌謠,唱的,都是如果,
  如果……

  物資不毛之地,儼然難成德行魚米之鄉,於是北漠的土匪最多。土匪做什麼的,燒殺淫掠,沒有理由,即使他們並不饑餓,即使你已經一無所有,只要你不屬於他們,那麼你便不是獵物,就是敵人。

  皇北霜以前並不明白這些異樣的生命軌道,最起碼,不曾這麼深刻的明白,而如今,每每在遭遇風暴季節的日子,她的腦海裡總會無端想起來不該再想起的過去。似乎好久以前她也曾在心裡訕笑過,這一生,有兩個男人碰觸過她的身體,一個愛極,一個恨極;一個敬極,一個懼極。

  冰刺宮後山的宮門悄悄打開,宮門邊石柱上的塵沙隨著風兒一陣陣捲動,待到落地,夜佩便為她燃起路照,十三人默默伴隨身後,於黃昏霞雲深重時一道漸行漸遠。

  「娜袖,有人!」不知走了多久,夜佩忽然低聲叫喚。

  聞言皇北霜卻一笑,拉下絨絨的披風,朗朗直視著站在前面的身影。

  「我知道你會來的!」她輕輕走上前去。

  那身影微轉過身,一雙幽藍的眸子望進了她的眼,竟是格心薇。

  「皇北霜!」她直喚了她的名字,然後又回過頭去,怔然望著立在她與她中間,孤寂的無碑塚。

  「你來祭拜他?」過了一會兒,格心薇淡問。

  皇北霜頓了一下,方才回道:「不,我來隻為思定!」

  格心薇聽此卻回以兩聲譏笑,「你已無痛,何需思定!」說著,她伸手撥開額上被風吹亂的頭髮,眼神一瞬間卻充滿了悲愴,可她還是笑了,對她道:「皇北霜,你已經有了絢麗的一生,又哪來放不下的傷痛?最起碼,你不曾像我這般痛過……,你知道嗎?我嫉妒你,很嫉妒。」

  她說她嫉妒她,但,那再也不是因為她曾是她的替代品。此時霞光漸漸隱去,兩張相似的容顏只在明媚轉暗間忽然變得不同。這裡是若問的無碑塚,她們不約而至只為痛定思痛,然而有些東西,早就隨著記憶刻進了魂魄,再也無關傷與痛。

  直到天空徹底暗下,霞影換做了月影,格心薇才起身回程,回頭望見皇北霜仍是站在塚邊,不知道在想什麼。格心薇怔怔然瞧了她一會兒,竟忽爾拋下一句話,「我的兒子,會讓若問的名字重生!」

  她說的有些激動,聲音裡還帶著某種克制不住的癡狂和不甘,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來?或許只是這一瞬間很想要激亂她吧!可她又錯了,皇北霜仍是站在那裡,迎著塚風從懷裡取出一隻玉蕭,徐徐吹起,風拂過,她的披風像被什麼東西掀動一般,似懷抱似撩摸地拍打著她的身體,而她的眼神,若即若離。

  簫聲,穿越了風與沙,飄到了從前。

  格心薇閉了閉眼,終於離去……

  如果他們不曾相遇——

  皇北霜望著面前的無碑塚,心中暗思浮動,如果他們不曾相遇,她的生命裡,是否也就不會有擎雲,不會有關影,不會有浮萍,更不會有,刀,槍,劍!

  若問出生在一片狼藉裡,四處都是金銀珠寶和美酒佳釀,那些東西雜亂無章地堆了滿地,周圍來往尋歡的男人還絡繹不絕,直到淫迷喧嘩中一陣嘹亮的哭喊叫醒了暗夜,人們才紛紛抬頭張望,只見角落裡,一個臉色慘白的女人渾身浴血,神情呆滯地看著身下呱呱落地的孩兒,少頃,竟是狠心將他一腳踢開。女人縮成一團,嘴裡斷續地念著,「為什麼?是紫色的眼睛……」

  為什麼是紫色的眼睛?

  就這麼一個問題,註定了若問一出生便不受母親的寵愛。

  若問的母親名叫若君,來自奴隸民族鐵棘,以造劍聞名。若君十九歲生辰那日,被選為狩獵祭典的巫女,穿著潔白的官衣站在聖臺上,她誠心誠意向神祈禱,卻在冥冥中偏逢風雲變幻,回應她的是近兩千匪騎一夕屠盡「笙歌告天,鑄劍侍神」的鐵棘。族裡最後活下來的只是些芳齡少女,或被買賣交易于他方,或不堪忍受羞辱於人下,死傷流散,風雨凋零。若君也是其中之一,只因她有罕見美貌,土匪們不舍殺害,便一直留于營寨以供隨時取樂。若君不知道自己究竟侍奉了多少個男人,十年裡比妓不如,她自殺過許多次,卻沒有一次成功,每每她的這些行為不過是給土匪們提供了額外的樂趣罷了。若君生下第一個孩兒的瞬間,只望見了一雙紫色的眼,那是不可置疑的首領的血統,仿佛再一次印證著她所遭遇的一切,她覺得自己已是從裡到外都肮髒了,她肮髒得生下了一隻鬼,一隻勵鬼!

  若問長到七歲,再也沒能碰過母親一跟手指甚至一寸衣襟,待他十歲時,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慶純便是八歲了。小孩兒的若問沒有打擂和參與搶劫的能力,他只能在其他人酒足飯飽後,一個碗一個盤子地撿集殘羹剩飯食以充饑。而他的妹妹慶純則總是躲在一邊,面黃肌瘦,紫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看什麼看!」小時候的若問總是這麼吼她,而慶純經常餓得眼睛都陷下去了,卻還是一邊舔著嘴唇一邊巴巴兒地望著他。若問被她望久了,老是覺得心裡不舒服,整晚都失眠,比餓著肚子還難受,不知不覺得他就開始隔一天便與慶純分享食物。慶純活了下來,沒有餓死,感謝上天,他們都有健康的身體,也沒有遭遇惡疾和瘟疫。

  若問的父親是首領,擁眾兩千,固守北漠以北,他的名字叫鱟。鱟喜歡美女,基本上是每晚都喚來不同的女人作陪。但即使是美麗如若君者,鱟也僅只是留戀一夜而已。其後多少年過去,鱟四十八歲了,鬢髮已經開始漸黃漸白。當他坐在擂堂大椅上,看著擂臺裡兩連勝的少年,轉身以一雙與他相同的紫瞳傲視八方時,鱟在一瞬間恍惚如夢。

  「你叫什麼名字?」鱟不由開了口。

  「若問。」 若問面無表情地回答,然後踢開腳下敗將,躍下擂臺走到他的面前,從容不迫拿起兩袋乾糧。

  鱟卻忽然伸手按住布袋,血腥的眼沉沉睨著他。

  若問挑起眉毛,「我勝利了,這是我應得的!」

  鱟一笑,「你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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