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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皇后冷笑著回道:「恐怕你是嫉妒攻心吧——先帝曾經將親手煉就的珠貝面具贈你,當時朝臣以此為意,認為你是他最鍾愛的子嗣。可你卻不曾想到,他也煉了個同樣的給我!對了,還有那笛音,他從小教你那般吹奏,可他也教了我!」

  寶錦恍然,想起當初。皇帝吹奏地獨特技法——那本該是姐獨有的。卻在繾綣相戀時,教會了他——而皇后那邊。她想起琅繯在夜宴上刻意演奏的一曲,為了爭寵,皇后連那樣的秘技都教了她。

  她忍不住開口,喃喃道:「這樣爭來爭去,值得嗎?「

  皇后冷笑著睨她一眼,「你連這都沒學會,更不配來說嘴了!」

  錦淵不屑一顧她的謬論,「寶錦是父皇的愛女,只是貪玩不靜,才沒有教她——她又不是你,得了一星半點殘羹冷炙,也拿來說嘴炫耀。」

  皇后面色發青,笑容越發怨毒,「對你,當然是殘羹冷炙,可對我來說,那是父皇唯一能給我的了!」

  她越說越是聲音激烈,「你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身上流著最尊貴的皇家之血——可我也有同樣的血脈,為何你能活得如此肆意自在,而我,卻必須縮在暗處,什麼也不配擁有?!」

  她聲音淒厲,滿含著不甘和怨毒,「從小到大,我都不敢跟你爭什麼,這世上美好之物,仿佛都是為你準備的——可當年,當我看到那林間少年時,我卻不準備再讓步,就算你與他一見鍾情,我也可以從你手中奪走!」

  「我也愛著他!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她近乎尖聲道。

  下一刻,皇帝把她從地上拎起,強硬地大掌下死勁扼住她的咽喉,「你一向騙得我好苦!」

  皇后任由他用力,卻居然笑得越發燦爛,「你……殺了我好了,死在你手上,我永遠都是你的正妻!」

  皇帝被這絕望的事實鎮在當場,他僵硬著,任由她從手中滑落在地。

  他站起身,深深地,近乎絕望的望著錦淵,一步步走近。

  一旁的宋麟及時出現,冷冷地將他擋住,「你沒有資格靠近陛下分毫。」

  「沒有資格麼……」

  皇帝雙眼幽沉似海,只那瞳仁深處,卻亮的出奇,他喃喃道,隨即仰天大笑,乾指怒駡道:「蒼天,你對我何其不公!」

  「蒼天不公?!」

  錦淵終於開口了,冷然近乎譏諷——

  「與其去怪那虛無縹緲的天,吾之仇恨,卻該系於何人之身?!」

  她聲音黯然,卻帶著塵埃落定後的咬牙決絕,「你與寶錦在山中互訴衷腸那一夜,我才知道了真相,我當時的心痛,比你現在更甚。」

  第二百三十二章 燈滅

  「我一直以為,是你與婉芷一起背信棄義,可那晚聽到真相,卻竟是這般慘痛淋漓——當時我一口真氣走岔,逆行走火,到現在才僥倖醒來……」

  錦淵眼睫低垂,宛如黑蝴蝶一般微微顫動,掃了皇帝一眼,徐徐道:「我現在知道你是無辜的——可一切,已經不能挽回了。」

  「你殺了我無數良臣肱股,你讓我受盡世上苦楚——你甚至,毀了我妹妹的一生!」

  她揭開廣袖,其下卻不是光潔的皮膚,而是如荊棘一般觸目驚心的黑疤,渾身上下,再沒有半點完整皮肉。

  「我們,早已經回不去了……」

  她黯然低語,漆黑的長髮在風中飄揚,仿佛奈何橋邊的曼珠沙華,絕美,然而帶著死寂的不祥。

  她默默解下自己的配劍,金鐵落地的聲音,聽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你的新朝氣數已盡……你,自行了斷吧!」

  日光從她的肩頭投下,風卷起如雲的旌旗,如黑雲壓城一般肅殺,錦淵立于前方,身姿纖瘦,面似冰雪,輝煌神秀中,只剩下絕然的平靜。

  她……大概是連心都死了吧?

  皇帝出神地望著,恍惚間,好似看到了當年那冰雪般動人的一嗔一笑——

  「造化弄人至此,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他低喃道,眼中升起奇異的光芒,宛如隕落之日,絢爛耀眼,然而頃刻即滅-

  「如你所願……」

  皇帝咽下胸口返起的血腥味,緩緩的,接過劍。

  血霧暴起,向天灑成一蓬。

  隨後,一切都歸於死寂。

  寶錦呆呆的看著,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直到那嫣紅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一點,兩點,無數……

  那血色鮮明妖豔,在日光下靜靜流淌著,朱紅的門檻被染得更紅,這樣的紅映入寶錦眼中,卻化最為深的夢魘。

  她腦中一片空白,著了魔似的茫然地上前,卻只來得及接住那人無力墜落的身軀——

  皇帝吃力地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在這一刻逐漸清晰。

  那樣的眉眼,那曾經讓自己覺得似曾相識的神韻,卻帶著迷亂和震驚,泫然欲泣的看向自己。

  他伸出手,眼前的臉龐越加鮮明,再不似任何人,只是那心心念念的一個——

  「寶錦……」

  他喃喃的喊出她的名字。

  有一滴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那個總是倔強蹙眉,楚楚動人的少女,在這一刻終於握緊了他的手。

  她的衣衫襤褸,甚至帶著乾涸的血痕,可那含著淚的笑靨,在他眼中,卻是無比明亮絕美。

  「你別哭……」

  他的手伸出,仿佛想抹去她眼中的淚,伸到一半,卻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黑暗。

  他仿佛看見黑暗與鬼魅的藤蔓飛速抽枝生葉,從黃泉裡向自己攀附上來。全身都沒有了力氣,變成了半透明的雲絮。

  厲痛又開始在麻木的胸口肆虐,時間帶給了他最後迴光返照的清醒,他微笑著,已經失去焦距的眼,深深看入寶錦眼中。

  寶錦怔怔地望著——那樣清朗飄逸,仿若神仙中人,卻偏偏帶著溫柔的暖意和愛憐,就好似,初見那晚的青衫男子,那晚纏綿入骨的笛音。

  那時的月色,如今想來,仍覺得恍如一夢……

  寶錦緊緊抓住他的手,下一瞬,他的頭無力地歪去,那嘴角,卻是含著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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