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錦 | 上頁 下頁 |
一一〇 |
|
這一句卻好似驚天巨雷,沈浩身為武人,也不禁為之變色:「怎麼會?」 寶錦的笑容頓時化為幾分譏誚與悵然:「自漢以來,執掌天下兵馬的大將軍大都沒什麼好下場,要麼是篡朝自立,要麼就是被帝王猜忌誅殺,所以這一職位,我朝初期也就取締不設了。」 「皇帝也不是蠢人,怎麼會反而……」 寶錦微微一笑,黑眸中透出冰雪之色:「今時不同往日,在我朝幾百年的浸潤下,所謂的兵權,早就由內閣、兵部、戶部拆分殆盡,哪還有過去那權傾天下的威勢?」 她凝望著手中的花骨朵,手中銀剪一揮,哢嚓一聲,就將它連枝截斷。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皇帝是想明升暗降,慢慢把軍隊從雲時手中剝除。」她的聲音無比沉靜,卻帶著颯然的凜冽,「雲時看似溫文儒雅,步步退讓,卻不會任人宰割,他私下的動作,也非常有趣呢!」 「我們只需坐看這場龍爭虎鬥……」 雲時此刻,卻也煩不勝煩。 得勝歸來後,他一直韜光養晦,處處避過風頭,卻不料有人暗中推波助瀾,在京中廣為渲染他的傳奇神武,連酒樓評書都說了最新的段子,讓京城老少聽得如癡如醉。 「皇后不置我于死地,必不甘心。」 聽宮中來傳信的使女哭訴完錦粹宮兩位娘娘的險惡處境,雲時心中大怒,雖仍是面目平靜,但是眼中光芒越發懾人。 謀士樂景苦笑著推了推桌上的竹封名刺,調侃道:「皇后對你可真夠關照的,居然讓她兄長親自下了帖,請你過府一晤——是要讓你做她家乘龍快婿呢!」 雲時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越發躁怒。他瞥了樂景一眼,後者在那冷光之下,再不敢幸災樂禍。 「上次雲陽侯方世就曾在小宴上說起這事,我含糊以對,加上當時他們府上失竊,就帶過去了,沒想到她還沒死心。」雲時皺了皺眉,冷笑道,「方家的女子,我怎麼敢娶?只要新婦一懷上子嗣,我就會意外而死,雲家從此就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樂景勸道:「這就想得太遠了,如今萬歲賜婚的聖旨即下,你總不能公開抗旨吧!」 雲時一陣躊躇,隨即心中浮上了一道幽怨清麗的倩影…… 在那夜色籠罩的重重宮闕下,她眉目如畫,朱唇卻因緊咬而失了血色。 「我與殿下萍水相逢,要您為我涉險,也實在是強人所難……」 …… 不是的! 他一拳擂在桌上,連瓷杯碎裂,手掌出血,也渾然不顧。 玉染……我並非棄你於不顧!! 而皇帝…… 雲時抬頭望著蒼茫天空,忽然露出一道譏諷的大笑——你自詡為天,卻奪人摯愛,還想以賜婚來牽制我! 他緩緩開口:「替我擬一道奏章,就說……四海未平,何以家為!」聲音沉穩篤定,卻帶著讓人心顫的凜然決絕。 樂景答應著,手中的墨筆卻因驚惶而跌落於地。 「你這是何意……」 「我只是想……論起冠冕堂皇,我也不會輸給皇帝。」雲時沉聲道。英挺身軀佇立於窗前,好似一柄遮蔽天日的寶劍,正欲破鞘而出! 「初見之時,我就與今上頗為投契,結義之後,更是姻親之重……若他不是如此剛愎狂妄,我本不該中途背棄,另起二心。」他微微一歎,決然道,「如今時勢弄人,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了!」 「阿景……」他喚著好友兼心腹的名字,「今後的路途,將滿是兇險荊棘,甚至於……會有死無生,你仍然願意和我一道嗎?」 樂景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有三分苦澀,卻更有七分灑脫:「你現在說這話可遲了,我已經上了你的賊船,哪裡還能下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他頓了一頓,仍不失輕鬆:「放心吧,阿時,無論是謀逆還是篡位,你都儘量去試吧!」 這般輕描淡寫的口氣,好似在說「今晚去哪家秦樓楚館」,雲時幾乎失笑,卻又斂住了,「這可是破家滅門的事。」 「我爹娘早逝,孑然一身,你也只剩下姐姐和侄女了,若不先下手為強,她們早晚也要死在皇后手上,這麼一想,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雲時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理,樂景的逍遙灑脫也染上了他的心境,只覺一陣暢快。如釋重負之下,卻又另生出干雲豪氣:「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那九五至尊的寶座,也未必不為我所有!」 說這話時,他鬼使神差的,眼前又浮現出寶錦的身影。 此時宮中笙歌正濃,雖未有「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勢頭,卻也著實熱鬧了一番。 皇帝三不五時駕幸甯華宮,琅繯一口吳儂軟語,天生的婀娜如柳,又擅長歌曲,於是夜夜雲板檀牙輕合,舞如天女,歌盡桃花。 寶錦這幾日越發清瘦,肌膚蒼白,幾近透明,整個人都仿佛只是個架子,連原來合體的衣裳都寬了些許。季馨很是擔憂,於膳食上頭變著法子換花樣,卻也不見什麼效果。 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天未亮就趕到甯華宮伺奉皇帝起身。送走早朝的御駕後,她凝望著這煥然一新的宮室,卻是呆呆地站了許久。 原本空落的庭院,如今已是鳥語花香,一盞盞宮燈圓籠在廊下錯落有致,新換的楠木殿門上,雕琢的都是龍鳳合鸞、鴛鴦共瑟的圖案,連窗紙都換了海外新貢的茜香紗,密密地畫了簫史弄玉的故事。 果然是……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想起這兩人的終夜繾綣、戀戀不捨,她僵著臉站了半晌,只覺得眼中一陣酸澀,心中一陣沮喪,又帶起無窮煩躁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為這等好色之徒,篡位之君……值得嗎? 她心中一陣惱怒,幼時那種做了蠢事被姐姐訕笑的感覺,一時又湧上心頭,一咬牙,轉身欲走。 此時宮道的另一邊,隱約有一群人迤邐而來,從那明晃燦亮的曲柄羅傘和金瓜金蓋的長柄如意,便可知來者身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