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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她不由分說地挽了寶錦的袖子,兩人靠在一起,看似親密地走了出去,身後遠遠地跟著侍女們,卻不敢走近。

  「多謝你成全。」

  「哪裡,皇后才是你真正的恩人。」寶錦淡淡道。

  「她?」琅繯抿了抿唇,蔑然笑道,「不過彼此利用而已……你沒見她眼中的光芒,那是要獨佔所有的狠戾。」

  她鄭重地望了寶錦一回,幽幽地道:「你是不是想置我於死地?」
  未待寶錦回答,她眼眸流轉,手中湘繡團扇輕巧一晃,一道刺眼的鵝黃弧度從眼前劃過。

  「奉勸你千萬別動這念頭,即使我死了,還有我王兄呢。他被封為南昏侯,雖說名字難聽,但大小也算是降君——你要想殺人滅口,怕是會引火燒身吧!」

  寶錦靜靜地聽著,面上不怒不喜,黑瞋瞋的眼比夜色越發深沉,「賢兄妹真是情深,我也算是領教了。」

  「彼此彼此,你們姐妹的心狠手辣,更是名副其實。」琅繯冷笑著反唇相譏。

  「我們姐妹……你見過我姐姐嗎?」

  琅繯眼光閃動,「當然,當年我父王入京覲見,就帶著我兄妹二人。」

  「我姐姐善笛,郡主你曾經跟她切磋過嗎?」

  「這怎麼可能?景淵帝高居闕上,我們只有參拜的份兒,她怎會跟臣下這麼親近?」

  寶錦細察她的神色,見那種刻薄冷笑不似作偽,心中一動——那相似的笛音,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日午後無事,寶錦又去探望明月,只見那殿中灰塵積得更厚,顯然是宮人未曾用心,不禁慍道:「這些人趨炎附勢,也太不盡責了,你好歹也管教兩句!」

  「我才不費這個心呢!這樣自由自在更好。」

  明月偷偷又斟了一杯酒,卻被寶錦淩厲的目光射中,很不自在地乾笑兩聲,訕訕地將酒杯放下。

  「拿來。」

  「什麼啊,總共就這一壺酒,還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明月不甘心地咕噥著,深刻的眉目間一片哀怨,如霧如雨。

  「少給我裝腔作勢,給我拿出來。」

  寶錦瞪著她,漂亮的黑眸毫不動搖。

  明月猛力搖頭,寶錦冷笑道:「不拿出來是吧,那好,你可別後悔。」

  她站起身來,來到灰塵堆積的書架前,用手輕巧地撥開兩層,捧出一隻大的裝書竹匣,狠狠地抽出前兩本書,露出下面的小酒甕來。

  明月以手撫額,呻吟了一聲,無力地倒在榻上,「寶錦你太無情,太殘酷了。」

  「我讓你繼續酗酒,才是最大的無情。」

  寶錦咬牙切齒地道:「你先前因為病痛,喝多少我都不管你,現在你身體大好,卻還沉溺於這杯中物!」

  「你真是不明白,只有喝醉了,才能看見那些海市蜃樓啊。」明月倒在榻上,近乎夢囈道,「父王把小小的我架在肩上,去看賽馬……姐姐把花簪在我的頭上,那是她好不容易采來的。還有他,那晚的月亮好白,照得整個草原都明晃晃的……」

  她已經語無倫次了,寶錦聽她念叨著過往的美好歲月,只覺得歲月人生都如同珠玉晨曦,無論怎樣的美好絕倫,都難逃這殿中灰塵的覆蓋和侵蝕。

  「我喝醉了,真是對不住。」

  明月抬起頭來,臉色仍是異常的蒼白,眼中卻恢復了清明,那最後一抹醉色,也隨之消散。

  她從榻上起身,有些踉蹌,卻終究穩穩地拽過那只竹匣,從最底層,抽出一隻瓷瓶,在手裡端詳著。

  「先前我們就說過,琅繯這個女人不能留。」

  她冷漠地注視著瓶身,仿佛那其中的幽藍液體,也染上了她瞳仁深處的陰冷。

  「琅繯有後著呢,她把我的身份告訴了唐王陳謹——我們總不能把兩個都殺了。」

  「是不可以,但這世上有一個人,卻有這個權力。」

  明月冷笑著,把手中的瓷瓶打開,那奇異的香味頓時讓人心曠神怡。

  「陳謹被封為南昏侯,所謂昏,愚昧暗弱也,這說明今上對他並無好感。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王鴆殺降君,這太平常不過了——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明月的聲音沉靜,如藤蔓一般在殿中蔓延,殿外雨聲點點,空落落地打在簷下,遠遠近近,有鐵馬銅鈴的聲響,好不熱鬧。

  意外很快就發生了。

  南昏侯進宮叩謝時,今上賜以美酒,新封的陳貴人琅繯也在陪宴,這兩人在飲下醇厚的美酒後,居然面色發青,危在旦夕。

  啪的一聲,皇帝拍著扶手,怒道:「宮中出了這種事,如今外面甚囂塵上,滿城風雨,都道是朕在酒中行鴆,這真是我朝最大的一樁笑話!」

  張巡跪在腳下,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奴……奴才馬上去查,徹查所有宮人僕役!」

  「晚了!」皇帝陰鬱地道,「下毒之人肯定把線索掐斷了,還會等著你去查嗎?」

  張巡心中大急,乾清宮出事,他責無旁貸,看著皇帝陰沉的面色,他狠下一條心,乍著膽子說道:「奴才斗膽,即使是斷線,也有線頭……求萬歲給奴才一次機會。」

  「你說的也有道理……」皇帝疲憊地揮手,「你且去吧。」

  張巡得了這詔命,頓時全宮大索,除了皇后那裡有所顧忌,其餘各宮各殿的管事,都被喚了去。

  線索很快出現,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說什麼?徐婕妤的侍女曾經動過酒壺?」皇帝看著供詞和手印,緩緩道,「你親自審的?」

  「奴才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虛假。」

  徐嬰華的侍女嗎……

  皇帝心中驚疑不定:徐嬰華新寵未久,就被琅繯奪了風頭和寵愛,若說到動機,她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人,如今還有這供詞鐵證,更加洗不清嫌疑了。

  可是這世上,有這麼愚蠢的犯人嗎?

  他沉吟著想道,一時心中雜念叢生,殿中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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