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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雲賢妃跟隨皇帝在軍中多年,其中規矩都知之甚詳。她面色蒼白,淒然道:「皇后已經把所有的路都封死了,只等著看我雲家步入絕境。」

  徐嬰華眸中幽閃,在昏暗的殿堂裡,熠熠生輝。她靜靜聽著殿外的風聲,輕聲道:「實在不行,只有孤注一擲了。」

  她附在驚愕的雲賢妃耳邊,寥寥說了幾句,後者面色大變,驚得睜圓了美眸,頓足道:「皇家的體統顏面何在……這怎麼可以?」

  「我現在管不了皇家的顏面體統了,我只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徐嬰華輕聲答道,襝衽轉身而去。

  雲賢妃長歎一聲,頹然坐倒。

  珠簾如霧,卷起一室旖旎,琅繯郡主吹著茗茶上的嫩葉,細細讀了回復,輕笑道:「這位寶錦殿下說話真是有趣。」

  南唐國主陳瑾正在室內踱步,風雅的外表下,掩不住內心的焦慮,「她還是希望我們能兵行險招嗎?」

  琅繯微微一笑,並不說話。她美目流轉,顧盼之間,魅惑自生。陳瑾望著妹妹這無雙的美貌,心中只覺得一片暖融。他走近她身邊,低聲道:「可苦了你……」

  琅繯就勢倚在他肩上,如蘭似麝的氣息吹在他耳邊,只覺得旖旎如霓,目眩神迷,「為了你,我有什麼苦的……不管是籠絡毒門,還是暗設緹騎,又或者是……」

  她勉強打起精神,決然道:「寶錦帝姬雖然願意伸出援手,卻也並非良善。她指望我們跟朝廷鬥個你死我活,所以毫不顧及地出了這個主意,不到萬不得已,我也實在不想用。」

  「水師那邊……」

  陳瑾欲言又止,男子和王者的尊嚴,讓他覺得受辱,面孔都微微漲成赤色。

  「你吃醋了,是嗎?」

  琅繯從榻上起身,曼妙身姿轉了個圈,如蝴蝶一般輕盈美妙,「那人戀我甚深,倘若許下重願,定能為我所用。」

  陳瑾聽得這話,面色更是鬱鬱,他咬牙慘笑,「我居然要靠自己的妹妹出頭……」

  「那也好過為人臣虜,任人奴役。」琅繯柔聲道。

  日光從雕花圓窗中照入,更顯得她容色慘淡。

  嗣後幾日,兩軍對峙江上,卻漸成止戈之勢,南唐的群臣不明就裡,卻紛紛贊起金陵的「王氣」。陳瑾聽了,心中越發惱恨,卻也不去理會,只是翹首企盼琅繯的歸來。

  朝廷一方,皇帝定下以靜制動之策,一心要把那神秘援軍看個明白,大軍雖然不動,探子斥候卻絡繹不絕。

  這一日皇帝與雲時正在商議,兩人對著圖卷,仍是躊躇未決,寶錦端茶進來,見到那熟悉的圖標,不由得低喃道:「是金陵啊……」

  她刻意控制了聲量,雖然不大,卻正好能讓兩人聽見。皇帝瞥了她一眼,沉聲道:「這是軍國大事,你插什麼嘴?」

  他雖是斥責,卻也沒什麼慍怒,不過在雲時面前,不好失了禮數。

  寶錦露出驚慌模樣,欲要請罪,皇帝揮手命她下去。寶錦退到門邊,卻感覺背後有一道目光在逡巡凝視,灼熱有如實質。

  近午時分,雲時才告辭而去。寶錦入內換茶時,皇帝忽然停了筆,笑道:「你看著金陵發呆,倒是什麼緣故?」

  寶錦笑靨清淺,回道:「聽說長江乃是天險,倒是很想見識一番。」

  皇帝不由得失笑,「你的好奇心真重,你們北疆有大漠飛沙,重雪冰川,景色殊麗,壯觀非凡,長江雖險,卻也是人渡之地,有什麼好看的?」

  寶錦掩袖而笑,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胸前雪肌凝玉,發間金釵顫動,幾乎逶迤落下。

  「這有什麼好笑的?」

  皇帝早就領教了她一時純真、一時刻薄的性子,以為她又有什麼譏諷言語,不由得微微沉下了臉。

  寶錦抬起頭,面上因喘息引起的淡淡紅暈,姣美有如天上月華,皇帝只覺得目眩神迷,連語氣也微微放緩,繼續追問道:「你在笑什麼?」

  「妾又失禮了……」

  寶錦輕輕咳嗽著,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咬著唇,終究吐出了氣死人不償命的一句,「既然是人渡之地,天朝大軍卻是寸步難行,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她偷窺了一眼,見皇帝面上陰雲密布,眼看就要雷霆大怒,趕忙輕笑道:「其實此事一點兒也不難。」

  「你有辦法?」皇帝一愣,趕忙追問,也不再對她發怒。

  「你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用在這裡,最合適不過了。」

  寶錦嫣然一笑,小小年紀,已是風華初露,一襲白衣,宛如江南粉荷,亭亭玉立。

  「何解?」

  「進入金陵的路,可不止一條,又何必拘泥于水上?」

  皇帝眼前一亮,隨即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水上佯攻,而暗中從陸路下手……可是陸路迢迢,沿途諸關,並非一日可以攻下,一旦費時日久,消息不免會洩露。」

  寶錦早料到有此憂,美目流轉,故意沉思片刻後,豁然笑道:「論起陸上名帥,我們軍中就有一位。」

  「你是說靖王?」

  皇帝的面色陰沉下來,握著瓷杯的手也越發緊實,骨節突起,「果然一提戰事,你就想到了他——這麼念念不忘嗎?」

  寶錦嚇了一跳,不知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急忙道:「光論戰事,他的確是上上之選,又哪來什麼念念不忘?」

  皇帝的聲音低沉,好似暴雨前的電光,駭人心神,「你敢說其中沒有一點私心?」

  他想起雲時故意避諱,袖手幹看的行止,心中更怒,卻不願再說。

  「萬歲明鑒,論起夙仇,我姑墨國就是被靖王領兵攻陷的,我對他只有懷恨,哪來的私情?」寶錦定了定神,跪地稟道,珠淚含在眼眶中,卻倔強著不肯落下。

  長而密的眼睫茫然垂落著,仿佛雪悒幽潭,讓人心中一痛。

  皇帝的怒氣被生生抑住,仿佛有些慌亂地,親自把她攙起,用綢巾幫她拭了淚,柔聲道:「是朕口不擇言,對不住……」

  寶錦很有些驚疑地看著他,暗道此人居然還會道歉,卻仍是掩面啜泣。

  皇帝收起綢巾,有些猶豫,卻終究還是問了:「你連雲時都恨,對朕呢?」

  寶錦抬起頭,重瞳迷離瀲灩,仿佛凝著無限惆悵,「只怪天意弄人,卻無法……不恨……」

  「無法不恨嗎?」

  雖然早有預料,皇帝卻只覺得胸口好似被狠狠地擂了一拳,心中一片茫然。

  寶錦望定了他,心中百味雜陳,半真半假地,卻終究道出了胸中塊壘,自己倒覺得舒暢快意。

  半晌,都無人說話,波濤拍擊著船舷,聲聲慢慢,好似永恆。

  「你說的……朕會好好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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