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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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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雲時鄭重地躬身道,隨即恭謹斜坐,方才那久違的默契與親密,在這一刻仿佛被一道看不見的鴻溝隔開了。 皇帝見他如此恭謹,也是無話可說,殿中陷入了沉寂。 半晌,雲時起身告退。他剛走了幾步,卻聽身後一聲壓抑的痛呼:「哎呀!」 他驀然回身,卻見寶錦雪白的手指上,直直插了一根帶黑標的小針,鮮紅的血頓時流了下來,滴在了紫檀禦案上。 顯然是她在收拾的時候,不慎被紮中的。 雲時見她蹙眉,心下竟也是一痛,下一刻,卻見皇帝將她的手拉過,拔去那針,隨即,竟放入口中將血吮去。 平素冷峻的薄唇輕抿,將雪色指尖上的血含去,這一幕可以說是驚世駭俗,卻顯出詭譎的曖昧和迷離…… 雲時的心中被另一種情緒漲滿,有些狼狽地轉過頭,深深的嫉恨,讓他幾乎將唇咬出血來。 他轉身而去,一個隱秘而堅定的念頭,在這一瞬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寶錦下值以後,顧不得夜深疲憊,再一次回到沈浩的聚集地,請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宋麟啜了口茶,對自己脖子上的長劍夷然不懼。 「殿下若是要我死,只需一句吩咐,又何必親自動手?」 「你早知道姐姐的所作所為。」陰鬱的聲音,從寶錦的朱唇中一字一句地迸出。 「是。」宋麟的眼中微微失神,隨即歎息道,「早在四年前,您遠嫁高麗那時起,朝中的情勢,就逐漸變得詭秘起來。」 燭光搖曳不定,窗外的夜風將枝葉晃動,幾乎讓他的聲音支離破碎,「陛下建了紫宸殿,從此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群臣,而且,越發的深居簡出。」 「巨大的資金和輜重器械從皇室的內庫中流出,就好似在海裡翻滾一下,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到最後,我甚至發現……」 宋麟仿佛陷入了巨大的陰霾之中,聲音帶著暗夜的悚然。 「發現了什麼?」寶錦厲聲催促道。 宋麟閉口不答,半晌,才反問道:「您覺得,錦淵陛下是個蠢人嗎?」 「當然不是!」 「那麼,僅憑著徐績,真的能調離京畿守軍,而不被察覺嗎?」宋麟冷笑著問道。 寶錦被問得張口結舌,一個先前就若隱若現的念頭,正從無底深淵中緩緩升起。 「也許,是她一時大意……」她的聲音軟弱不堪,連自己也覺得可笑。 「即使她真的是一時大意,根據朝廷的軍略祖制,也絕不會讓亂黨這麼容易就攻破京城——這座帝都,即使以固若金湯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 宋麟的聲音,透出沉鬱和激昂——不敢置信的沉鬱,混合著驕傲自豪的激昂,形成極為複雜的情緒。 「那就是說……」 寶錦的雙手逐漸變得冰涼,那涼意一點一滴地侵入心中。她渾身都在發抖,卻哽咽著說不出。 「是的,到現在,我只能確定一點——錦淵陛下,是刻意的,要毀去這傳承百年的江山社稷。」 宋麟的話,好似雷霆閃電直直劈下,寶錦手中的兵刃無力地跌落,發出清脆的響聲來。 「我朝在皇嗣上頭,甚是艱難,姐姐執掌天下,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心儀景從——她為何要做出這種事?」 寶錦回神之後,仍是不信。 「臣也不知……」宋麟低聲道。 他微微垂頭,燭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連聲音也變得幽微起來。 「陛下被賊兵從金闕上拖下時,曾經大笑一聲,從紫宸宮最高處,將此物擲落階下——」 他從包裹中取出一件物事,頓時寶光流轉,滿室都為之流轉迷離。那是一道面具。 它通體閃爍著珠貝螢光,晶瑩剔透有如雪光玉髓,其上精雕出小巧五官,近鬢處刻有玄色雲紋,唯獨整個下頜,仿佛殘缺了似的,竟然以黃金接鑲。 「這一摔之下,下頜便化為粉末,我輾轉得到後,只得以黃金鑲補。」宋麟繼續說道。 「這是……」 寶錦端詳著這個面具,記憶的洪流逐漸定格。 那還是姐妹倆幼時的事了,一向篤信佛法的父皇,有一陣卻也迷戀起了道家的煉丹之術。 他跟了一群道士胡攪,沒煉出什麼丹藥,倒是鬼使神差地將一觴珍珠熔入金火之中,鍛成了這個珠貝面具。 錦淵當時雖小,卻隱隱已有上位者的氣度。她私下埋怨父皇,很是狼狽的父皇便只得告饒,將這一道古怪的面具轉贈給了錦淵。 此物耗費了無數珍寶,卻只得這魅惑光華,無半點實義。錦淵一直將它束之高閣,直到五年前父皇賓天,這才將它從庫中取出,從此相伴身側,視若拱璧,每次睹物思人,姐妹倆便不由得黯然淚下。 「這是姐姐的愛物,也是父皇唯一親手做成的器物,她一向常伴身側,又怎麼會……」寶錦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據倖存的守殿金吾說,陛下當時神情決絕,大笑之後,竟然當場吐血——時人都以為她受不了這亡國之恨,可如今想來,卻是大為蹊蹺。」 寶錦默不作聲,只是聽宋麟說著,心中雖然混亂,卻也勉強理了個頭緒出來。 這面具代表著姐姐對父皇的思念,可她最後的一摔,竟有決絕之意…… 宋麟剛才的一句話,閃電一般的在她腦海裡迴響——錦淵陛下,是刻意的,要毀去這傳承百年的江山社稷!! 「難道是,姐姐對父皇,對我元氏都有怨恨在心?」她喃喃道,卻也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錦淵自小便得父皇默許,以男裝學習帝王之術,將來整個天下都是她的,卻又還有什麼解不開的冤孽心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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