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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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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他突然出聲,「你與他……先前相識?」 寶錦的幽瞳一下凝縮,隨即緩緩鬆懈,輕聲道:「您是在說這位世子?」 她仿佛很驚訝,隨即豁然怒道:「當然不曾相識……不過他一直盯著我看,倒真是不失紈絝本色!」語聲幽幽,竟是帶上了譏諷,「蜀地沒女人了嗎?」 皇帝聽著這不忿的言語,不禁大笑。他胸膛起伏著,笑聲清朗醇厚,那冷峻的眉眼,也隨之溫柔下來。 「你還真不算什麼美人……」他伏在禦案之上,仍是大笑不止。 寶錦翻了個白眼,無奈地任由他譏笑,心中早已把他咒了幾十遍。 「那麼……你與陳學士呢,你們總該認識吧?」笑聲停歇後,寶錦的耳邊,驀然傳來這樣一聲低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冷卻,寶錦暗自生驚,面上卻絲毫不露。 她抬起頭,望定了皇帝,一雙重瞳有如千年冰雪,凜然無垢。 「如果陛下不曾攻陷姑墨,他……會是我未來的駙馬。」她低低說道,清漠冷音中,無畏無恐。 殿中在這一刻陷入死寂,氣氛壓抑得近乎凝窒。 「這倒真是實話!」 皇帝冷笑著,一把拉過她的翠袖皓腕,扯近身畔。 雪白肌膚被箍得生疼,寶錦咬牙忍著,卻沒發出一聲痛呼。 「他莫名地死於御花園中,此事跟你脫不了干係吧?」 寶錦踉蹌一步,幾乎跌倒,剛健的手臂將她扶住,兩人的身體貼近,再無一絲阻隔。 蒼白素顏上閃過一絲羞憤,寶錦微微揚頭,輕蔑道:「皇上心中早有定論,又何必來問我?」 「朕問你……到底是與不是?」皇帝凝望著她的眼,帶著微妙的痛恨與眷戀,咬牙逼問道。 「哼……他貪生怕死,叛賣主君,引敵入城,這才讓姑墨城陷落。否則的話,即使是雲時,也不能長驅直入——就是這個畜生,害死了父王,將他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寶錦語意森然,咬牙怒道,唇邊幾乎滴下血來。 「果然是你!」 皇帝又驚又怒,將她一把拽到跟前,「你是怎麼做到的,誰是你的同謀?」 寶錦雙眸狂亂恍惚,冥黑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她並不理會皇帝,只是喃喃道:「我若是真能手刃此獠,定能告慰父王于九泉之下……可是,他偏偏是被刺客所殺——我好恨,好不甘心哪!」 皇帝看入這一雙重瞳之中,只覺得仿佛受傷的小獸,慌亂狠戾,卻讓人忍不住心軟。 他歎了口氣,滿腔怒火隨即化為烏有,輕輕地將她摟在懷中,只覺得這纖弱身軀不盈一握,仿佛隨時都可能折毀,輕羽一般飛走。 「好了,他已經死了,你也得償所願了,還有什麼不甘心的?難道真要把朕殺了,才能消你心頭之恨嗎?」皇帝陰鬱而略帶煩躁地說道。 寶錦垂下頭,不再說話。 「抬頭看著朕……」 大手將她的下頜抬起,強勢而不失溫存。 幽邃的重瞳中,那種狠戾冷酷逐漸消退,盈盈大眼凝望著他,仿佛認命一般,落下晶瑩的淚滴。 「只要我的族人安然無恙……」 「朕答應過你的,當然一言九鼎!」 巨大的陰影從頭頂罩下,涼薄冷峻的唇印上了她的,無盡的黑暗如同流水,緩緩地從兩人身上流過。 李桓回到下榻的館舍。接下來的幾日,卻是與禮部戶部的官員商談了些民政貿易、來往儀禮,氣氛頗為輕鬆。 至此,李桓的使命也算完成了,至於歸蜀之後,蜀王若是多加責難,也盡可推到朝廷頭上——反正朝廷早就窺破了他的身份,真要論起是誰洩密,也有一番口舌之爭。 這一日初晚,夜空分外晴好,一輪明月穿雲而出,淡淡清輝照耀著大地,萬物都染就了一片銀霜,遠遠看去只見一片朦朧綽約。 李桓一筆行書,清俊不羈,寫完最後一句,以火漆印章封緘,命人飛速傳回蜀中,也算對父王有了交代。 他負手而立,在院中來回踱步,幾番躊躇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館舍從人早知他風流不羈,見他即將離京,卻還對青樓留戀不已,心中暗笑,卻是恭恭敬敬地將車駕備好。 仍如上次,入了院中,清倌人的唱音嫋嫋,將他所有的動靜掩沒。 這一次有正道可走,又有翠色樓的茶點相待,與上次相比,不啻天上地下,樓中派了僕役去請,不過三刻,沈浩的車駕也馳進了院中。 「世子果然在此!」沈浩的神情居然很有些驚喜,「你猜,是誰來了?」 他挑開緞簾,一道素裳纖影從中而出,眉目間的清曼風韻,讓人心曠神怡。 「寶錦殿下!」 李桓又驚又喜,隨即眉目中顯出憂慮,迎上前去,灑脫地作了一揖,「如今宮中正是風聲鶴唳,殿下私自出宮,萬一被人所察……」 「我也知這是行險,但世子明日就要起程,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寶錦歎道,舉起桌上的茶盞代酒,敬了李桓一杯,權作送行。 兩人在燈下默然相對——雖然初識,卻都有千頭萬緒,一時不知從哪裡說起。 「我姐姐欠你三十萬兩,我一時半刻也還不出,待我從賬上調集,再設法通兌便是。」寶錦說完,雙目幽幽,躊躇半晌,終於繼續道,「這究竟是一筆什麼樣的債?」 李桓歎了一聲,眼前浮現出錦淵的絕世姿容,至尊風華,胸中滿是悲愴。 「是糧食,還有……陌刀。」他咬一咬牙,終於說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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