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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一


  「您說……出事了。」

  「啊?」包子繼續呆滯的轉首,「我說了這個?我說這個幹毛?」

  「奴才不知道。」

  包子愁著眉頭想了半天,突然拍拍自己心口道:「油條兒,本太子今天覺得不舒服。」

  油條兒斜眼睨著太子爺,您好像天天都說自己不舒服,好不去上書房吧?

  「我是真的覺得悶悶的,」包子癡癡看著飛龍舞鳳的藻頂,突然道:「油條,最近幾天的軍報來了沒?」

  「有,昨日不是剛剛報上來了麼?」油條兒記性很好,「您說過的,禹城大捷,大軍在赤火城休整補給,然後犁庭掃穴直撲東燕,咱們的版圖,又要添一大塊了。」

  「聽起來真的是很美好,可是為什麼,我那兩個爹一個娘一個師父,一個字都沒有給我?」

  油條兒翻翻白眼,太子爺,您更年期提前了嗎?怎麼今天這麼奇怪這麼婆婆媽媽的呢?那是軍報,軍報耶,您要皇帝大人在軍報上說:禹城大捷,溶兒朕想你?

  那成什麼了?

  「陛下蕩平東燕自然就會返駕,以我西梁神威,左右不過一兩個月,您就可以見著陛下他們了。」油條兒耐著性子好言勸慰,伸手去給包子更衣。

  包子突然臉色一變手掌一翻,抓住了油條兒的手心。

  隨即閉起眼,好像在聽什麼。

  油條兒被主子的古怪舉動驚得一抖,哎呀媽呀太子爺這是在做什麼?那個那個……調戲?不要啊……我不要作孌童!

  油條兒的小黑爪抖啊抖,包子不耐煩的一拍,「別動!」

  油條兒一顫……啊呀呀接下來要做什麼?上次主子說過的那什麼調教?啊啊啊不要啊……

  「你等下要挨一下砸。」包子突然鬆開了他的手,古古怪怪的道:「我看見了。」

  「您在說什麼?」油條兒迷惘的看著神神怪怪的主子。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包子瞪大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眼神裡全是對於自己突然出現的神奇現象的不安和茫然,「你剛才碰到我的手時,我好像看見了一些什麼,所以就抓住了你的手,想看清楚些。」

  「您看見了什麼?」油條兒縮著脖子,眼神詭秘的瞅著包子……主子是不是中邪了?這都在說什麼呀。

  要不要請和尚來給主子去去邪?

  「我看見……」包子突然住口,道:「去,給我端早膳。」

  油條兒哦的一聲,乖乖出門,看見前方回廊上太監正端著食盤過來,連忙喜滋滋的迎上去。

  他的身影轉過長窗,包子看不見外面的景象,卻突然賊賊一笑,低低道:「一、二、三……掉!」

  「哇呀!」

  油條兒的慘叫響徹長廊,他剛才去接食盤,不防那太監手上有油沒擦乾淨,擦著盤邊一滑,盤子一斜,那一得到盅滾燙的人參雞粥呼啦啦一齊潑到他的小黑腦袋上。

  慘叫聲傳進冠棠宮內殿,包子的臉剛剛浮起好笑的笑意,瞬間凍結住。

  他霍然向後一倒,大力拉過被子往自己腦袋上一罩,呻-吟。

  「這都是怎麼回事啊……老娘,你在哪裡,給我解答啊!」

  南閔的氣候,永遠是溫暖濕熱的,潮濕得像是永久陰霾,不知人間歡樂再為何物者的心。

  秦長歌負手立於窗前,靜靜看著前方熱鬧的港口。

  她按照司空痕的指點,一直追白淵追到原南閔地界的焰城,那是個不大的小城,臨近南閔恒河河岸,從這裡買舟而下,在下一個城市麥城停下,那裡有通往離國的船隻,可以直接渡海南下。

  據司空痕說,女王曾經在和他對弈時,神往的說過離國氣候溫暖,不似東燕寒冷,很適宜她的身體休養,女王素來因為言語之疾很少說話,交流的對象除了他就是白淵,這段話,多半是白淵和她說起。

  秦長歌立即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在焰城無聲的展開了搜索,果然隱約發現白淵蹤影,但是怕人狡猾如遊魚,幾次即將摸到他蹤跡時都被他擺脫開去,還順手解決掉了一些暗樁。

  司空痕一直改裝跟在秦長歌身邊,幾次碰撞幾次逃脫之後,也忍不住歎息,秦長歌見他神色猶豫,似有心事,也不多說,直接和他談判,「你若想徹底找回你的妻子,你就得全心全意和我合作,否則白淵一旦揚舟出海,你這輩子也別想見柳挽嵐了。」

  司空痕動容,半晌道:「挽嵐有肺病,挽嵐喜歡吃鯽魚,白淵雖然學識駁雜,多年來卻專攻政治制衡和人心陰微之術,不太擅長醫理。」

  秦長歌只要這句話就夠了。

  立即發佈命令,令所有的凰盟屬下,立即控制所有的藥鋪,無論以什麼手段,必須保證該藥鋪在有人來購買治療肺病的藥時,在藥包裡加上麥門冬。

  麥門冬和鯽魚同食,必中毒。

  凰盟屬下齊齊發動,麥門冬包包不落空。

  現在,就在等消息好進行圍捕,跟在身邊的人都隱隱有緊張之色,唯有秦長歌,神色冷清,不動如山。

  自從那夜之後,自從她掙扎而起,掀開帳門,於飛雪中跨上高崗,面對四十萬縞素大軍的那一刻,溫柔狡黠的明霜已死,跳脫瀟灑的趙莫言已死,現在她是回歸後的秦長歌,那個也許因為註定傳奇而註定孤獨的睿懿皇后。

  這是她必須背負的責任,家、國、大仇、幼子,不容她放縱自己的悲傷去沉溺,即使那夜,她那麼的想,永遠在他們身側睡去,永遠不必面對這人世慘淡,命運森涼。

  然而她只能掙扎而起,帶傷前行,這是她的宿命,做不了明霜,做不了趙莫言,做不了我織布來你打漁的平凡農夫的農婦,只能,做睿懿。

  這個身份,似乎成了一個命運惡毒的讖言,她擁有,她失去。

  她立於月下,窗前,將自己的身姿,站成了一個寫滿孤獨的背影。

  手按在心上,心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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