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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六


  不要是真的!

  不要!

  有什麼在轟然倒下,有什麼在飛快遠去。

  秦長歌僵立著,不肯走近。

  她在帳門前站成了石人,死死盯著那一角,等待那個秀麗男子張開眼,像以前很多次那樣對她微笑,說,「長歌。」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有時一霎就是一生。

  ……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片沉寂無聲,那個永遠在她身後扶著她的肩,對她說,我始終在等你的男子,再也不能給她回應。

  非歡……你為什麼不說話?

  秦長歌慢慢的,一寸寸的撇開手。

  一點一點的挪動步伐。

  一步一步,走入那徹底的黑暗之中。

  十步的距離,永生無法接近的天塹。

  她用盡全身力氣,一步一血,丈量。

  最終,秦長歌的腳尖,碰著那沉睡的人身下的木榻。

  突然失卻了全身的力氣,秦長歌腿一軟,跪倒在榻前。

  閉著眼,眼淚刹那間洶湧而出,秦長歌緩緩伸手,向榻上摸索,她的手觸到那昔日溫熱如今冰冷的胸膛,停住。

  跪在榻前,秦長歌雙手抱住那逝去男子的軀體,將頭倚在他胸前。

  這一刻我不為聽你永遠消失的心跳,這一刻我只想給你最後的一點溫暖。

  非歡……

  ……那年的棧渡橋上的桃花,開滅了一個人一生的繁華,她越橋而過,而他在橋下冰冷的水下洇開血花。

  「長歌,我希望這一生,能有個獨屬於你我的秘密。」

  非歡,從此後,我便又千千萬萬個秘密要和你分享,卻又到哪裡去找你來聆聽?

  ……熾焰幫裡,滿桌佳餚突然令人乏味,他怔怔看著那個袖囊裡的玉珮,看見那一幕煙華消散,英傑自雲端跌落,垂死掙扎於泥淖。看見重傷、殘疾、背負著被兄弟誤會剿殺和皇后死去的苦痛,苟延殘喘的於街角巷肆,失去武功無力謀生,最終淪為乞丐的他。

  然而他只是淡淡說:

  「你……武功未複,現在很辛苦吧?我陪你……從頭開始。」

  非歡,你陪我從頭開始,為什麼不陪我一起走到結束?

  ……施家村暴雨之夜,萬千殺機凝於一線,那個隔窗而語的男子,一襲藍衣清如仙渠之水,以此殘軀,冒雨而來,解救她於千鈞一髮,他沉靜的眉宇之間,波瀾不驚,沒人看得見背後的苦痛和掙扎。

  「我昨夜只覺心神不寧,非同往常。」

  非歡,這一生我與你時時默契心靈相通,為何卻連最後的一面都無緣相見?

  ……幽州內亂,詐昏的李瀚于萬軍中暴起,劍光刹那間到了他的胸口,換得她惶然回首,無限自責。

  他只是淺笑,「如果我需要你的保護才能生存,那我還不如立即死去。」

  她急急辯解,他說:

  「我只是,永遠不想讓我在乎的人,為我憂慮擔心。」

  非歡,你錯了,重生以來,從來都是你在保護我。

  非歡,這一世我終將不再為你憂慮,卻換了此生永久疼痛於心。

  ……忽有大喝驚天而來。

  「讓我進去,和人共死!」

  她於混沌中惶然回首。

  ……萬民圍困,群情憤怒,她被困中央,如一葉小舟,隨時會被暴民的人海撕碎,無限嘈雜擁擠之中,萬眾矚目中,聲音低微,中氣不足的男子,輕輕道:「如果我不能救他,我希望能和他死在一起。」

  非歡,你為什麼要食言,最終選擇了,死在我之前?

  轟!

  神靈之手大力聚齊開天巨斧,惡狠狠劈裂了無辜的大地,地面抽搐顫抖,撕裂痙攣,不堪痛苦的,將所有依附於其的物事,悍然抖落!

  猗蘭之殿,她迎著如鐵板擊面而來狂風發力而奔。

  ……遠處明光閃耀,廢墟之間,哧哧閃爍著火花的引線,不願獨生的他的穩定的手,毫無畏懼的湊近那火光。

  她滿身冷汗的奔上,撲下。

  「我們都不要死。」

  非歡,這一生你從無違拗我任何意志,為何這最重要一句,你選擇忘記?

  ……誰的心臟,永久的留在了南閔的一碧深翠。

  那個魯莽而鮮明的男子漸漸化為青煙和慘白的灰末,遠遠颺向遙遠的東方,那裡,最東方的青瑪神山沉默佇立千年。

  「嘯天,我對不起你。」

  非歡,直到這刻,我終於明白了你這句話的意思。

  你所經歷的選擇,為什麼從來不肯讓我參與?

  ……碧水之中,誰的指尖,輕而緩的劃在了她的心上?

  青衣藍衫柔曼糾纏,彼此的黑髮在流動的水中輕輕拂動,水流冰冷而相接的唇卻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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