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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


  楚非歡頷首,燈光下他容顏雪白得甚至有點透明,精緻得令人心驚,聲音也沉涼如玉:「我遇見他的位置,就在白淵落水的地方,我到得很快,他沒有任何時間來做手腳。」

  「問題就在這裡。」秦長歌皺眉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有命凰盟屬下跟蹤玉自熙,從沒發現過他和誰來往,這次也是一樣,玉自熙是騎馬過來的,襄郡主只帶了幾個侍女,十八護衛在儷水對岸就停了下來沒動過,只有玉自熙本人,頂多再加個襄郡主,但這兩人,都一直出現在眾人視線裡,誰也沒有很多的時間去水裡等候接應,而且兩人分在兩地,無人傳遞資訊,是怎麼能夠配合得時辰恰到好處天衣無縫?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我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難道我真的疑心錯了?」

  楚非歡輕輕一笑,拍拍她的頭道:「想不出來就不要想,何必折騰自己的腦袋?這幾天過得不舒服吧?早點歇息。」

  秦長歌往後一仰,看向對面的方向,悠悠道:「你說……白淵會不會大隱隱於市,就在對面呢?」

  想了想又道:「不會,玉自熙瞭解我,這種把戲他不會在我面前玩,今天最無奈的就是他『親手殺敵』,萬軍所見,咱們不好動作,可惜今日去監視下山人群的是章副統領,要是夏侯絕,他心細,也許就能發現些端倪。」

  微微一歎,秦長歌道:「凰盟已經全部出動了,阿玦也命令隱衛配合善督營全城內外搜捕,白淵這人,我得把他堵在郢都境內,這種人,留著終究是禍患。」

  包子在老娘懷裡蹭了蹭,不耐煩的道:「說完沒有?說完給我撓癢癢,我今天過敏了。」

  「過什麼敏?」秦長歌怔了怔,板起兒子臉蛋看看,發現果然下巴周圍生了一點點小水包。

  楚非歡忍不住一笑,將包子白日裡吃粉的壯舉說給秦長歌聽,秦長歌開懷一笑,道:「叫你亂蹭,那些胭脂水粉混在臉上,不過敏才怪。」

  包子抱著老娘的脖子,樂滋滋道:「幸虧你沒那壞習慣,你臉上就沒那些可怕的東西,最香了——對吧乾爹。」

  他突然回頭問楚非歡,立時兩人都怔了怔,楚非歡的臉立刻泛出微紅,秦長歌想起水底那一吻,立刻不停乾咳,訕訕道:「整天胡話!去睡覺!」

  趕走那個眼神詭秘表情無恥的小混蛋,秦長歌和楚非歡一時都不敢眼神相對,秦長歌胡亂拉扯過一張紙,寫了幾個字道:「非歡,勞煩你查查這個家族的下落……」

  楚非歡目光落在紙上,愕然道:「他?」

  夜深,起了點風,將東安大街貴族集聚地的各處高樓門戶下的氣死風燈,都吹得晃晃飄搖,燈影迷亂。

  遠處隱隱有夜市繁華喧囂的聲響,攜著午夜長街上脂粉香花香食物香,被風一陣陣吹向城池的各個角落,到了這高牆深院格外肅穆的門樓前,已經逐漸輕微,化為嘈嘈切切的私語,反襯得這條街分外安靜。

  秦長歌蹲在對面靜安王府石獅子頭上,在王府家丁戰戰兢兢的舉著的燈下,無聊的嗑著瓜子。

  地上很快積了一堆瓜子皮。

  這都半夜了,玉自熙的酒還沒喝完?

  前方寬闊青石長街深處,突然出現兩點閃爍的紅燈。

  八抬大轎落地,玉冠錦袍的玉自熙似笑非笑的從轎中跨出,上挑的媚惑眼角風情如春夢,染了熏然酒意的眉梢鬢角,越發風致蔓延。

  他看見秦長歌毫不意外,慢悠悠的踱過來,在秦長歌掌中抓了一把瓜子,倚著石獅子慢慢的嗑,笑道:「你這瓜子不好,下次我叫人從我華州莊園帶幾盒好吃的給你,包你吃了打嘴巴也不肯丟。」

  秦長歌瞟一瞟他,道:「王爺也太小氣了,就給幾盒瓜子?」

  「那你要什麼?要我這個人麼?」玉自熙淺笑著俯低身子,臉幾乎湊到她唇邊,衣襟本就大敞的外袍因為這個動作又向下墜了墜,雪色隱隱閃現,秦長歌只要眼睛一溜,大抵就可以把這個妖豔王爺給看光了。

  秦長歌的眼睛也老實不客氣的溜了溜,將腦袋微微一低擦過那傢伙故意湊過來的唇,扒著他衣服向裡張了張,笑道:「王爺皮相是真好,可惜卻看不出裡面那顆心,到底是什麼顏色了。」

  「自然和你一般顏色。」玉自熙扶住她的肩,輕笑,「那你要什麼?」

  「找你喝酒。」秦長歌拍拍身後的酒壺,「王爺的後花園,不介意借出來賞月看花吧?當然,如果藏著美人,在下也就不煞風景了。」

  「喝酒麼?」玉自熙眯眼的神情越發像一隻妖狐,「我盼著和你把酒言歡,已經很久了。」

  靜安王府的後花園,向來在郢都百姓腦海裡有很多想像,比如有人說裡面全是狗屎——宰相禦史將軍尚書們的排泄物;有人說全是鏡子,因為自戀而美貌的靜安王每天都要對著鏡子問:全西梁誰最美?有人說是草,全是草,因為王爺太美貌,花看見王爺,全都羞死了。

  然而當秦長歌第一次跨進靜安王府的後花園時,卻沒看見以上猜想中的任何物體。

  冰雪。

  漫天漫地的冰雪。

  沒有亭臺樓閣,花草樹木,假山岩石,沒有所有王府宅邸都會有的雕甕插簷精巧裝飾,沒有一切符合玉自熙精緻妖媚氣質的設計和建築。

  這裡只是一片皚皚的白,和仿造的粗獷的假山,假山做得全無秀致之風,就是一個個的土山包,而且所有地面和假山上,全都覆蓋著積雪,甚至還凝結著冰晶,在清冷的月色下,閃耀著森涼的寒氣。

  秦長歌怔在那裡,一霎那間心中隆隆的滾過兩個字,「赤河」。

  這裡的佈局,景致,感覺,仿佛正是極地冰圈之內的赤河。

  可是四月仲春,一年裡最明媚的季節,哪來的冰雪?

  秦長歌緩緩走近,明明那些潔白的山水並沒有散發寒意,她的心底卻突然幽幽生出微涼的愴然之感。

  仔細一看,才發覺那些冰晶都是水晶,那些積雪都是碎銀。

  一個森冷的,價值萬金的後花園。

  秦長歌立在這個人工赤河冰圈之內,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裡心思突然空靈,突然摸到了那個神秘人的萬千心思的一點。

  冰圈,果然是冰圈。

  從她重生以來,甚至,好像在她前世死亡之前,玉自熙對於冰圈就特別的在意,這仿佛是很久以來玉自熙生命中的一個讖言,他忌諱避開卻又無時無刻不將之銘記,以至於他從未對任何人開啟的後花園,竟然是一個具體而微的冰圈。

  他為什麼念念不忘冰圈?銘記到在自己家裡,也要一模一樣照搬一個?

  回身,看著倚在園門口的玉自熙,他的神情空茫遙遠,微帶哀傷,卻在她回首的那一刻瞬間收拾乾淨。

  秦長歌看著他的眼睛,試探的向園中仿造冰圈中心的那一處冰層走了一步,玉自熙果然立即道:「別去那裡,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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