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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他為什麼要這樣?

  此時卻什麼也來不及想,只顧發力狂奔,秦長歌開始咳嗽,巨大的風鐵板般的撞過來,心胸間一痛的同時秦長歌突然腦中一醒,明白了楚非歡的心意。

  谷中崩毀,聲勢如排山倒海劇烈龐大,任何人都會覺得裡面的人難逃性命。

  這種摧毀程度,時間越長越沒有生機,以他們幾人的武功,只要活著,以猗蘭的距離,早該出來了,到了現在還沒有出來,誰也不敢再往好的方向想。

  非歡已經等到絕望。

  所以他選擇了以最決然的方式援救。

  石山難渡,他肢體已殘更不可能跨越。

  那麼,炸吧。

  如果能炸出通道,那還能為她求得一線生機。

  如果不能,那麼,陪她一起死。

  不願獨生。

  ……

  大喝一聲,蕭玦也已看出楚非歡的意圖,兩人都在拼命狂奔,可是兩人此時的狀態都糟糕,不僅都疲憊萬分,而且蕭玦早在發力砍崖的那一刻便傷了筋脈,一路不得休息左臂越發疼痛,平衡和速度都受了影響,秦長歌現在也是個半殘廢,原本她因為身體輕盈,輕功一直練得高超,應當比蕭玦快些,現在先奔出去,也不過就快了一步。

  而猗蘭內部崩山猶自未完全歇,隆隆之聲不絕,對面說話都需要大聲,兩人拼命呼喊,卻是除了自己誰也聽不見。

  楚非歡出神的看著山那邊,緩緩俯下身去夠引線。

  秦長歌急得已經快要吐血。

  她霍然回首,向著蕭玦,道,「我們倆的肢體都不平衡,跑起來太慢,我身子輕,你送我一程!」

  蕭玦心疼的看著她滿身灰塵傷痕,卻只一言不發咬了咬牙,道:「好!」

  他猛力前沖,單臂揮出,一把托起秦長歌腳底,大喝:「起!」

  運足全力的秦長歌立即一朵輕雲般的飛了出去。

  楚非歡指尖火花明滅,瞬間靠上引線!

  秦長歌飛身前縱!

  引線瞬間點燃,火花哧哧的閃爍著向後退去!

  秦長歌啪的一聲半空中抖開黑絲!

  引線很快燃盡大半,只剩下巴掌長短短一截!

  楚非歡仰首,神情決然。

  「啪!」

  黑影一閃,大力抽下!

  火花頓弱。

  「砰!」

  人體重重砸落,悍然砸上地面火線,隨即狠狠一翻身,將最後一點火星也壓滅。

  騰起的灰塵間,有人在不住咳嗽。

  騰起的灰塵間,楚非歡慢慢睜大了兩日一夜間已經滿是血絲的雙眼。

  騰起的灰塵間,那個人體肉彈緩緩抬起頭來,狼狽的臉上只剩下一雙眼黑白分明,她不住的咳著,卻一直在笑。

  她笑著道:「非歡,我們都不要死。」

  南閔大衍王朝承和六年冬,一場性質單純的弔唁,葬送了南閔武林絕大多數的豪強人物,成就了百年巨族猗蘭的死亡與新生,那些將故族的廢墟悍然踏於腳下的人,將過去遠遠的拋在身後,雄心萬丈的打算重新開始,猗蘭新谷主水鏡蘭在老穀主的弔唁儀式上,對前來詢問的天下武林人物坦然相告,水家從未接待到玄螭宮天使班晏以及諸位所說之武林豪雄,水家在谷外等候已久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人。

  此話出自聖人水鏡塵之口,誰也想不起來去懷疑,水鏡塵在儀式後邀請來客參宴,淡淡品茗間幾句話,立時叫人聯想到天使班晏的身份和玄螭宮大祭司的詭奇行徑,和光輝燦爛的猗蘭比起來,陰詭深沉的玄螭宮,名聲自然差上許多,一時眾怒頓起,群雄洶洶,恰逢在百里之外就被水家派人接過來的王宮來使也在座,眾人轉而請求來使主持公道,來使一番書簡上報朝廷,本就對玄螭宮頗有心結的王朝立時「派員至玄壇求問無辜人士失蹤細故。」與此同時,水家昭告天下——諸位武林人士乃是為弔唁老家主而葬身奸人之手,水家責無旁貸,定當助朝廷以綿薄之力,為天下英雄求得一個公道。

  於是,一場弔唁風波,南閔三足鼎立多年的局面被打破,一直勢力龐大卻旁觀世事,不參與人間風雲的水家作此表態,南閔政局一直以來維持的表面和平的面具立時被撕裂,有了底氣的大衍宮的「派員詢問」立即將那人員數增加到數萬軍馬,與此同時,水家「猗蘭雪甲衛」同期出動,這個只在傳說中聞名天下的猗蘭鐵衛,終於在新任家主接任大權之後,以肅殺彪悍之姿,出現在天下武林之前。

  當然,在一片喧然勃然對立向玄螭宮的呼聲之中,也有一些異聲出現,比如南閔幽火澤玄螭宮三十裡外的赤偃城中,一個平日裡總愛說大話的半瘋的乞丐就曾一邊捉蝨子一邊對隔壁一個正在搓垢泥的乞丐道:「什麼求公道?什麼失蹤?什麼伸張正義?都是他媽的笑話,我看是看陰大祭司正在練神功閉關的緊要關頭,趁火打劫來了!」

  可惜小人物的聲音,註定要被憤怒的正義的大潮所淹沒,那些飄蕩在空氣中的不和諧的音調,瞬間便如塵灰般,踩在前進者的腳步下瞬間無跡。

  頂多換得搓泥的那個乞丐嗤聲一笑,答一句:「關你屁事!」

  然而事物的變化總是離奇的,就在天下武林和朝廷勢力齊聚幽火澤,要求陰大祭司給出答覆,交出天使班晏,憤怒的大祭司悍然相對,拒不理會的時刻,看起來有點狼狽的班晏突然陰森森的出現,半面鬼魅半面佳人的班晏,一出現就以天魔音殺鎮壓下喧鬧的人潮,尤其針對雪甲衛和朝廷中人,幽火澤上,好長髮飛舞厲嘯干雲,轉瞬之間橫屍數百,硬生生將人群窒得一靜。

  刹那的安靜裡,班晏口齒清楚不疾不徐的,將水家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毀猗蘭另起爐灶,嫁禍他人心懷叵測的種種般般,俱說了個字字分明。

  萬眾哄然。

  哄然聲裡,風姿殊然的水鏡塵神色不動,微笑如常,只溫和的問:「可有證據?」

  班晏自然是沒有證據的,猗蘭建築全毀,誰能指著那一堆廢墟說那就是猗蘭?誰又願意相信水家會發了瘋將百年基業全毀?何況眾人剛由「猗蘭」谷中過來,那亭臺樓閣,建築恢弘,明擺著建築多年,豈是一朝一夕能成?荒謬,真是荒謬!

  班晏也不動氣,安靜的看著覺得被愚弄了的憤怒的人群,她的神色居然也和水鏡塵的招牌一般,悲憫而溫柔,她只看著水鏡塵,輕輕問:「靈徊死了,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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