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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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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是不是自願教的呢。」水應申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他病得奇怪,教得也奇怪,水鏡塵不顧重傷未愈,搶著學這劍法也奇怪,更奇怪的是,最後一天,最後那個之字,連我都聽出來了,明明應該一筆劃成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始終僵硬滯澀,無法連貫。」 「我當時坐在床上,聽著那無論如何也不能突破的風聲,自己都覺得隱隱焦躁起來,不知道使劍的那個人,又是如何的挫敗萬分?然而他還是不急不忙的練下去……真真好耐性……」 「忽然風聲止了,我湊到窗邊一看,只看見燭火一暗,隨即一明,然後,風聲再起。」 他的嘴唇突然抖索起來。 秦長歌玩著自己手指,森然笑著,做了個插心的手勢,水應申臉色又是一白,半晌才接著道:「風聲再起,這回再無滯礙,無轉如大江奔流,風生雲湧,我當時聽著這莫大的變化,只覺得心怦怦的跳起來,仿佛就是剛才那燭火明暗之間,有什麼可怕的事已經發生了。」 「我不敢出門,現在出門去看,誰知道會不會給剛練成采苢劍法的水鏡塵拿去試劍?我想了想,爬下床,趴在地上仔細聽,隱約聽得走路的聲音……移動桌椅的聲音……尋找東西的聲音……水聲……液體滴落聲……」 他語氣透著森森寒意,窗外的風突然猛烈了起來,四周的樹木的猙獰的黑色陰影在牆上瘋狂搖擺,仿若惡魔之手,正舉爪下望,選擇著待噬殺的獵物。 風聲宛如鬼哭,卻不知道在哭的那位,是那個死得離奇的水應麒呢,還是締造了上善世家光輝聲名的水家先祖? 「第二天,家主死了。」 水應申語氣談談目光深深,「一早我就聽見梵音三十六響,這是家主逝世的喪音,我立即沖進家主寢居,鏡塵盤膝坐在堂中,身後是白綢覆著的家主的屍體。」 「廳堂裡香氣濃郁,穀中兩珠雪素黃金蘭都被鏡塵搬了來,放在家主屍身頭腳之處,黃金蘭的香氣為無敵之香,珍貴無倫,一向供奉在山巔,等閒我們也見不著,按說家主逝世這樣的大事,拿出來也無可厚非,可我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秦長歌笑了笑,輕輕道:「遮掩氣味而已吧?」 驚異的盯了她一眼,水應申點頭,「是的,我想是這樣,我當時第一個到,撫屍痛哭,鏡塵不讓我靠近屍體,我趁他不注意拉了一下家主的手,家主的手垂落下來。」 他不由自主的做了個五指垂落的手勢,目光駭然。 「……我看見他五指已經完全枯乾了,蒼白得宛如一截斷柴。」 他眼底有驚恐之色,低聲道:「……家主原先微胖,體膚豐潤,身體一直很好……」 「我趴在地下痛哭,突然看見前方磚縫裡有樣東西在滴溜溜滾動,我伸悄悄一撈,發現是重銀。」 秦長歌挑挑眉,重銀就是水銀,也就是她前世的汞,在內川大陸這裡被賦予了新的名字。 用上水銀……做木乃伊哦。 「我又仔細的聞,終於聞見了一點烈酒和鬱金香的味道,我自小五識靈敏,聽力、目力、和對氣味的辨別都比別人強上許多,聞見這些我隱約便明白了——」 「明白你前天晚上聽見的那些動靜,是水鏡塵在收拾屍體。」秦長歌冷冷接道:「以烈酒泡鬱金香汁抹身,再挖去內臟,腹部內壁塗上汞,用別的東西塞滿,所以蛋筒未腐——他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兒把老子做成木乃伊?是因為怕你們發現屍體有異?」 「我不知道……」水應申搖頭,「我既然知道了這事,怎麼還能讓那孽子繼位?當即和幾位兄弟商量了,在第二日家主下葬之時鬧事攔棺,不想鏡塵早有準備……我們兩方勢力都不弱,我們就有理由廢了他,然而他根本沒有使用過那劍法,唉……」 他以一聲深深的歎息結束了這段詭奇的訴說,神色間不盡憤恨,秦長歌細細想著他話裡有無漏洞,半晌道:「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問吧。」 「上善家族聲名如此,世所敬仰,為何水鏡塵倒行逆施,自毀聲名?他和好名聲過不去麼?」 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苦笑,水應申道:「這倒不完全怪得他,你是不知道,這世上,壞人難做,好人更難做,我們水家百年積善聲名,天下善行楷模人間道德豐碑是不假,可是行善是需要花錢的!正因為善名在外,天下窮苦武林人但凡有過不去的難處了,都來投奔我們,于穀外跪求哀哭,求助的,借錢的,告貸的,源源不斷潮水般湧來,每日裡花出去的銀子如流水,但有一個不理會,百年聲名都將全毀,水家又有不行歹事不掙不義之財的家規,許多來錢快的經商方式咱們都做不得,而上上下下,那許多人要求借,那許多人要吃飯,這都是錢……早在上任家主之時,水家就已經入不敷出,錢成了上善家族最大的難題,鏡塵之所以在諸兄弟中脫穎而出,就因為他會掙錢,十二歲時出外遊歷,不知怎的認識了白淵,後來聽說在外面很是建了些產業,水家這才支撐了下來……至於他外面到底是怎樣的產業,家主後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管了,實在是難哪……白淵那個人,最是不擇手段城府森嚴,鏡塵和他在一起久了,漸漸也轉了性子……水家後來就陷入一個怪圈——私下賺著不義之財,去維護仁義名聲……」 「哦?」秦長歌眼珠一轉,「既然水家這般為錢財所困,那麼你這一屋子的烏金哪裡來的?」 臉皮一紅,表情訕訕,水應申吃吃道:「我原先一直掌管水家財務進出收支……」 忍不住撲哧一笑,秦長歌諷刺的一笑,道:「別把責任都推別人身上啦,你們自己就沒有貪欲麼?上善家族,也許第一代確實是仁德良善以義為先的,然而一代代傳下來,子孫良莠不齊,家風不再也是尋常,偏生又捨不得那好名聲,捨不得天下景仰的崇高地位……你們這群為聲名所困的可憐蟲!」 「萬物終將如浮雲,黃金屋,白玉床,也不過三尺一臥,天下名,鐵門檻,到頭來一場空花。」冷然接話的是一直沒開口的蕭玦,神情鄙棄,「愚鈍無知!」 「你懂什麼!」水應申身居水家高位慣了,習慣逢迎不習慣申斥,雖說最近境遇不佳收斂了些盛氣,終究還是經受不住這等言語,怒道:「你們這種身居底層的小人物,怎麼知道上位者的無限榮光?怎麼知道聲名給人帶來的巨大好處……」 他說到後來似覺得說漏嘴,僵僵的住了口,蕭玦譏誚的一笑,向門上一倚,道:「我是不懂,我不懂你們這些人怎麼想的,世間有那許多事物值得珍惜保護,你們偏偏選了最無趣的那一種。」 秦長歌轉目笑道:「夏蟲不可以語冰,和這些人說也是浪費口舌,辦正事吧……喂,素玄,你聽夠了沒有?」 有人低低朗然一笑,白影一颯,素玄已經出現在門口,也不廢話,手虛虛隔空一抬,室內頓時起了回旋的風聲,隨即便笑道:「水總管,更運氣試試。」 依言運氣,水應申霍然抬頭,詫道:「我水家獨門鎖穴手法,你怎麼知道解法?」 素玄的臉竟然微微一紅,避而不答,對似笑非笑看著他的秦長歌道:「我剛才進門前已經令隨我來的總護法孟銘睿去偷屍,水老家主的屍體有異,足夠證明水家的問題了。」 「你怎麼可能這麼順利的來這裡?」蕭玦皺眉看他,「水鏡塵這麼大意放你過來?」 「他被人絆住了,說起來我不認識那人,是個女子,武功極高。」素玄道:「那女子自稱玄壇天使,她手下還有一批人,也不管水家夜間是不給人進穀的規矩,直接闖穀,擋其者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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