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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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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了一驚。 卻也沒想著去救——她一向覺得,活著是至簡單也是至難的事,卻是一個人必須要去做的事,一個人如果連活的勇氣都沒有,那也沒什麼去攔的必要,輕易拋棄自己的人,不要怪你自己被這塵世拋棄。 她籠著袖子,以尋常少女不會有的透徹和冷然,看著少年一步步行向湖中心。 那個背影,從無回首,似乎對塵世毫無留戀,卻在即將接近湖中心時,忽然做了個接取蘆花的姿勢。 湛藍湖水中,秋日陽光將湖水鍍上金光萬點,金光中少年濕漉漉的黑髮披在清瘦的肩,他昂首,伸出的手掌晶瑩如玉,那一朵蘆花在他之間飄蕩,宛如天女之舞。 少女的心,突然動了動。 ……那年,幼小的女童半路歇息,在河岸邊喝著冰涼的水,蘆花飄進水中,喝起來很不方便,她皺著眉,大師兄立于她身後,淡淡道:「河中間的水沒有蘆花,那裡水乾淨,你去喝。」 她茫然回顧,問:「你為什麼不幫我去取?我會淹死。」 「千絕弟子,一生對自己負責,一生不能依靠別人。」大師兄神色平靜,「如果將來被派下山的是你,那麼,你的一生將艱險重重,波瀾不止,你註定將成為別人的領導者,註定有無窮無盡的苦難要你自己去面對解決,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必須學會自己爭取。」 他一拂袖,推她入水,喝道:「去取水!」 她一個踉蹌,咕咕的灌進好多涼水,冰冷的湖水幾欲沒頂,不會游泳的她立刻覺得窒息,胸中疼痛欲炸,眼前一黑將要沉落時她拼命的想著別人游泳的姿勢,拼命的揮動手腳,然後,不知掙扎了多久,眼前一亮,光明重來,清涼的空氣湧入鼻腔,她已安然在水中央。 隱約聽見岸上,大師兄永恆不變的平靜語聲,「千絕弟子,以捍衛天下為己任,以捍衛本門榮光與承繼為己任,但凡入門者,必為萬中無一之奇才,也必得經歷十關考驗——恭喜小師妹,你過了第一關。」 她浮在湖水中,那一刻突然心中森然,想,這是第一關,這只是第一關,如果這一關通過不了,那麼剛才,是不是自己就會無聲無息死在湖中? 一定,會。 小小女童立在湖中,不知道是湖水冷還是心更冷,她一直在發抖,秋日陽光將她的影子照上水面,小小的孤零零的一截,她心底空茫的想——為什麼是我一個人?人呢?那些愛我的人呢?那些不讓我沉溺湖水,很溫暖的懷抱呢? 誰將我交給天下,誰又把天下交給我? ……很多很多年後,經過十關生死考驗的女童,終於成為那一代的救世者,成為這一刻抱臂冷眼旁觀一個生命走向寂滅的少女。 然而這一刻,看著那個一步步走向湖心的少年,仿佛看見當年一步步掙扎向湖心的女童,看見他停在湖中心接起蘆花的背影,仿佛看見當年浮在湖中心的沉默茫然的女童。 她看見她的掙扎,即將沉沒的一刻淚流滿面,她看見她浮出水面,沒有生的喜悅,只有預見得到此後沉重背負的淒然。 她突然,很想要救她。 那個在湖水中掙扎,接受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命運的孩子。 她飛起,半空中雪光一閃,姿態翩然,宛如一隻驕傲的,不肯服輸於命運卻又忠於自己誓言的雁。 她甚至在想,回京後,要不要去找找那個妖孽,學學他風情萬種豔麗如火的笑容?多麼希望不算溫暖的自己,能有一樣散發著熱力的東西,去溫暖雪般清冷的非歡啊…… 蕭玦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開去。 不是嫉妒,不是憤怒,他只是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走開。 那兩人相視的笑容,明明都明亮美麗,毫無陰影,一個比一個更坦然,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酸,竟也一陣陣的漫上來。 他無法再繼續熱烈的笑下去,再若無其事的擋著他的目光。 從私心裡,他一刻也不願離開長歌,他發誓要得到長歌,長歌的兩世裡,他一直以為,不管「情敵」在她心裡佔據了如何的地位,不管「情敵」如何的優秀如何的博她歡心,他都一定要以自己全部的努力,完完全全的奪回她。 然而看見楚非歡的笑意,他竟然突生退讓的念頭,最起碼這一刻,他不想打擾他注視她的目光。 長歌不是物品,他沒有權利去讓,他依舊回去努力爭取,這是他認為的,他能給她的最大尊重和愛。 但是現在,淡淡悲涼氣氛裡,把過那人若斷若續的脈象的自己,若是再堅持呆在那裡,自己都覺得卑鄙而殘忍。 如果再不能拿到踏香珈藍,楚非歡的時間,也許真的不多了。 蕭玦飛身上了樹,遙遙注視著南閔中都的方向……月色朦朧,照不見前路,淡淡山林嵐氣裡,筆直的背影如一道去意堅決的劍。 ……一定要拿到踏香珈藍,救下他,搶回更多的時間,大家沒有顧忌,沒有悲傷,快快樂樂,轟轟烈烈的,去愛! ——***—— 「南閔遍佈深山,妖物叢生,唯有猗蘭這裡有通道,要想最快時間進入南閔中都玄棣宮,水家繞不過,既然繞不過,那就正面卯上吧。」秦長歌彈彈手指,宛如談論天氣一般,輕描淡寫的建議。 蕭玦立即贊同,「好,很好,我的劍拖他保管著,也得拿回來。」 對死要面子的皇帝大人瞄一眼,秦長歌懶得拆他台,祁繁已道:「水家勢大,現在又在閉谷期,周圍全部被封鎖,咱們人手不足,如何卯上?」 「你不是調集中川南閔和西梁邊境所有可以使用的凰盟屬下了麼?」秦長歌瞟祁繁一眼,「別告訴我那些人都不是人。」 祁繁一臉冷汗的想著這女人越來越可怕,怎麼就知道自己調集屬下的事?那廂容嘯天已經皺眉道:「但是,和水家相比還是不足,何況猗蘭穀位置神秘,只怕咱們還在找門在哪裡,對方都已經佈置好陷等咱們撞上去了。」 一直沒開口的楚非歡突然輕輕道:「老穀主的死訊。」 他氣力不繼,只說了半句,但秦長歌和蕭玦都是目光一亮,秦長歌曉得很溫柔,「水家爭位的事一個字也不要透露,就說老家主死了,你看,上善家族,飽受天下人尊崇的水老家主去世,那些受過水家恩惠的,想對水家示好的,想拉關係的,有所求助的,等等等等,都該上門去慰問弔唁吧?」 「你真奸詐,」蕭玦用一個完全沒有褒義的詞語表達了對秦長歌的由衷讚賞,一拊掌道:「上善家族嘛,斷斷沒有把好心前來拜祭弔唁的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到時候,武林來人如潮湧,咱們也……啊哈哈。」 ——***—— 南閔大衍王朝承和六年,素來平靜的南閔武林史上,終於發生了一件足可動搖南閔政局的大事,這個驚震的消息在一個毫無預兆的冬日漸漸傳開,並以極其快速的速度傳播于天下武林——久鎮閔南,對南閔政局和武林都有長足影響的上善家族老家主水應麒去世。 上位者的死亡,預示著風雲翻卷,山雨欲來,死訊傳開,南閔大衍王安天慶遣使弔祭,大祭司陰離也派出聖壇上三使中的天使班晏前來弔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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