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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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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長歌半跪于山石上,扶起他,月色冷冷,照著氣息輕弱,仿佛隨時可以隨風而去的男子,他看起來著實狼狽得很,身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汙污濁濁黃黃綠綠的散發著惡臭,秦長歌卻仿佛沒聞見,抓著他冰冷的手,一邊源源輸著內力一邊低聲喚:「非歡……非歡……」 她一直喚著,不敢停,也不敢回首去看那從原路到達妖花這裡的距離,她不知道非歡是怎麼過來的,也不敢去想,那樣的想像,太過疼痛,令得即使冰冷堅硬如她,也覺得不堪承愛。 有些事,她選擇強硬的去撕裂,有些事,她卻隱隱生出惶然,害怕去深想,仿佛一深想,便如陷入妖花花萼之中,頭頂生起斷裂之聲,而腳下腐水即將沒過腳背。 比如,非歡神奇的出現在妖花之側。 比如,蕭玦落入花萼之前那奮力一扔。 比如,棧渡橋上非歡仰首向月,輕輕道:「長歌,我對不起你……」 比如,鳳儀宮斷橋雪上,醉後的蕭玦喃喃道:「我一直等你……從火起等到火滅,從廢墟等到宮室建成,從埋下那壇酒,到起出,再埋,再起出……」 比如,幽州暴亂,非歡靜靜走入萬人圍困之下,說:請讓我共死。 比如,杜城的硝煙裡,饑渴的蕭玦,匹馬沖入全是敵軍的城池,單手穩穩攀著的那碗水。 …… 英雄冡,向東風,何處荒丘埋枯骨? 將前生,換此生,此情欲思不勝思。 與誰眉目相映,照上那一刻生命的熙光?與誰千山萬水,共此塵世界愛情的曼妙?前方的路不知道還有多久,來路卻已是斑斑深痕,一筆一筆的印記,每一笑都默然花開,每一筆都笑傲長風。 輕輕扶上男子疲憊的眉宇,在他氣息穩定之後點了他睡穴好讓他休整精神,秦長歌幽幽一歎,一轉眼看見蕭玦負手立於黑暗中默默若有所思,他俊朗眉目沉在黑暗裡看不清神情,卻在看見秦長歌要伸手扶起楚非歡的時候快步過來,默默將楚非歡負起。 他這一邁步秦長歌才發覺有異,愕然盯著他的靴子,蕭玦一笑,蹺了蹺鞋底……精工厚底的靴底已經沒了,早在先前黃水湧上,蕭玦專心和楚非歡,以黑絲和鋼條合作將花割開的那瞬間,就被化掉了。 行李馬車先前都已被捲進花萼,秦長歌皺眉道:「你這樣如何走路?」 蕭玦朗聲一笑,順手扯了山崖上的草藤,胡亂在靴子上捆了捆,道:「當年偷襲魏元獻大軍,需要半夜從崖上下去,我穿的就是草鞋,走山路方便,如今重溫下,挺好。」 他大步行了出去。 秦長歌默默看著他背影,轉身看向那妖花,非歡選的位置極其巧妙,正在妖花之下一個死角,那花除非會偏頭,否則永遠吸不著自己。 啪的一聲秦長歌指尖彈出一點星光,正正落入花萼之內,轟一聲火光立即蓬然騰起,那些花葉觸鬚,碩大妖眼的花瓣都吱吱絞扭起來,扭曲成詭異的弧度,宛如千百張鬼臉,在火中淒厲的瘋笑。 空氣裡彌漫著酸腥的味道,收縮的花萼裡不斷騰起灰白的煙,花瓣激烈的顫抖著,不住張開又關閉,四周卷起了騰騰的風,還有一些枯枝碎葉被捲進花萼,頓時將火燃得更凶。 秦長歌滿意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道:「有仇不報非好女,哪怕你是一朵花,我也沒理由任你留下肆虐路人。」 她袖著手,看著妖花在火中掙扎,千百眼狀花紋變幻出無數詭異的表情,連同那張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般的花蒂都在焦急的痙攣,漸漸焦黑、低伏、收縮、成灰。 花心已被燒毀。 山林裡滿地綠色妖枝,突然全部枯萎,如一條條枯黃的死蛇毫無生氣的趴倒地下,輕輕一碰便斷裂了。 灼灼的灰煙裡秦長歌等那帶毒的煙氣散盡,才小心的過去,用樹枝仔細的在花心中拔了拔。 但凡這種成長百年有餘的巨大妖物,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浸淫久了,都會生出一些很好用的東西,秦長歌守著,就是為了拿到人家的最後老底。 她一向喜歡酣暢淋漓的榨幹任何一點好處。 樹枝拔動,燒毀的花萼深處,突然滾出來一個珠狀物。 說珠子也不像珠子,有點象不規則的橄欖形,約摸雞蛋般大,灰濛濛的不甚起眼,裡面似乎有一層淺紅的閃爍著磷光的物質。 秦長歌用銀針試過沒毒,小心的包好放進自己袖囊裡。 按說這該是個好東西,不過一時還沒明白用途,秦長歌決定先戴著,確實沒有害處了,再送給非歡防身。 正要追上蕭玦,忽然聽見夜玦帶風聲響,似有不少人向林中而來。 秀眉一挑,秦長歌陰狠的想,水家來人了?正好—— 前方蕭玦已經冷叱道:「誰!」 他一伸手便劈下身側一截粗枝,平凡的樹枝到了他手中也成了名劍,一掣之間風聲雷動,直指來人。 對方卻愕然「啊!」了一聲。 只一聲,秦長歌已是一怔,想了想,笑了起來。 「祈繁,你這馬後炮,現在才來?」 空地上再次燃起火堆,蕭皇帝舒舒服服換上新靴子,笑道:「不曾想你鞋子也多備一雙。」 祈繁在火上熱著乾糧,笑笑道:「南閔溫熱多水,大小泥沼多,有時還會突發陣雨,叢木之中行走也容易損毀衣物,我可不敢衣衫不整的來見陛下和太師大人,所以都多備了些。」 容嘯天在一邊照顧著楚非歡,也已經給他換了衣物。皺眉嘟噥道:「怎麼搞成這樣?」 祈繁白他一眼。容嘯天扯了扯嘴角卻包袱裡翻養生補氣的藥丸去了,秦長歌在火上烤著手,躍動的火光下她神色平靜,緩緩道:「我原以為你要來得更早些。」 凜然站起,祈繁正色道:「是,是我不好,我在閔境聽說了一些事,為了早做防備,我多耽擱了一些時辰,做了些準備,所以來遲一步。」 「祈兄,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秦長歌抬起眼,「事實上我只是猜你們會來,畢竟凰盟得到我去給非歡尋藥的消息,你和嘯天是不會坐視的。」 「自然不能,這本來應該是我兄弟的事,累及姑娘您已經是不該,更不該……」祈繁看了一眼蕭玦,想著皇帝陛下也許根本不以為苦甚至正在樂在其中,自己不安倒顯得假惺惺,乾脆閉了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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