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凰 | 上頁 下頁
一九四


  她悠然笑著,伸指在桌上,慢慢寫了一個殺字。

  淡淡道:「要殺,還要開堂公審,當堂認罪,再明公正道的——殺。」

  蕭玦皺眉,「只要他肯認罪,我立刻就可以殺他,關鍵問題就在這裡,李力有封蔭,不可動刑,又得了武威公一幫謀士的祝福,抵賴得滴水不漏,李翰又和朝中一批人交情頗好,難免私下關照,這些人從中作梗,如今再牽涉新舊勢力之爭——要他當堂認罪,實在很難。」

  「不就是口供認罪麼?」秦長歌漫不經心一笑,眨眨眼睛,「你不擅長人奸狡之術,我來。」極其信任的點點頭,蕭玦道:「也好,只是總希望多少顧全李翰些,老來失子,他也忒可憐……說起來前兩天李翰已經向我哭訴,哭得那是老淚縱橫,我直接和他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這人老而彌辣,怒極之下昏了頭,居然問如果太子犯罪,該當如何?我看他急糊塗了,也沒和他計較。」

  忍不住一笑,他道:「溶兒?他忙著做生意還忙不過來呢,李力配合他比?」

  兩人想起蕭溶有模有樣蹲在帳房裡數銀子的德行,忍不住相視一笑,适才論案的肅殺氣氛略略淡了些許,蕭玦想起一事,忽然道:「北魏那邊的探子有報,北魏發生政變,晉王魏天祀得北魏伐主何不予一語神機,稱其『真龍之子,天命所授』,短短數日之間聚集大部分朝中勢力,並獲九門提督和京師善衛營長林軍倒戈相助,以『清君側』為名,與宮眷純妃裡應外合,後者以慢性毒藥毒病魏天祈,殺宮門守衛太監數十,打開宮門,將魏天祀引入皇宮,估計再過數日,魏天祀便要改年號了。」

  「是嗎?」秦長歌毫不意外的一笑,贊道:「蛇人之子亦如蛇啊,陰毒蟄伏,擇人而噬,懂得選擇最有利的時機,不錯,不錯。」

  蕭玦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道:「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長歌,這事是不是有你的手筆?我記得你說過你認識何不予。」

  「唔……」秦長歌眼波流動,嫣然道:「大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

  昏暗的公事房內,剛才還殺氣凜然,硬是以無盡的威壓將一員老將逼出門去的清瘦少年,眼風裡漸漸露出一絲難得的調皮的神色,那神色裡有輕微的媚,有淡淡卻靈慧的笑意,有春風細雨般的輕靈,於灰色沉暗塵絮飛舞的空間裡,依舊乾淨如流泉,宛似一朵絕世名花,于萬山之巔正光華萬丈的綻放。

  她笑起來的樣子,令蕭玦仿佛聽見遠山上的琴音,在風中錚錚作響,一瞬間便跨越紅塵傳到耳邊,長風裡誰在抬指波動流弦?一弦,一華年。

  有那麼一刻,他想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全部力量,狠狠的,將她的強大與嬌小,完完全全揉入懷中。

  他想深深埋頭,以真實的感覺,體味久違的女子清麗微涼的體香。

  他想要品嘗她的唇,冰涼柔軟,雪峰之巔開出的蓮花,如玉之潔,如麝之芳。

  然而最終他退後一步。

  對於她這樣的女子,不知分寸的接近,等同懵懂無知的推開。

  她不是尋常會軟化于男人氣息中的普通女子,將嬌癡呢喃都化為繞指柔,那些願意做男子的靴子、腰帶、褻衣的女子,也如靴子腰帶褻衣一般遍地可拾,男人喜歡取用,但不會珍惜。

  而有些女子,她們鐘天地之靈氣,得造化之愛-撫,可近不可褻,只適宜用心與誠摯,來博取她們垂青的笑顏。

  如果不是愛並尊重這份靈魂中的高貴,他又怎麼會願意放低自己去重新開始,再次等候?

  他愛的是她的與眾不同,他便沒有權利自己去妄想首先改變這份與眾不同。

  他微笑,將欲待伸出的懷抱化為一個燦亮的笑意。

  「我總是相信你的,」他道,語氣意味深長,「正如我總是願意等待你的。」

  秦長歌看著他神色變幻、經歷沉思、猶豫、領悟,然後,退後。

  一抹難得的綻在眼底的微笑,微微洇開。

  聰明的不去點破,她繼續剛才的話題,「純妃是誰?」

  「不知道,」蕭玦答得快速乾脆,「北魏後宮裡,家世煊赫的我多少也知道幾個,都不是,她大約出身平凡,是個後宮不顯山露水的普通妃子,但是做起事來可是不凡得很,魏天祈何等小心謹慎?她居然能給他下慢性毒藥而不被察覺,當晚魏天祀兵變時,她令自己的親信宮女看守好太后和皇后,自己出現在宮門前,居然連嘗試都沒有,二話不說便殺人,一口氣連殺欲待阻攔的守衛太監七人,全是一刀斃命,手段狠辣得當時就有人嚇昏了,宮門開得極其快速,硬是在內宮侍衛趕來前,便控制了整個皇宮——好決斷,好殺氣!」

  眉毛一挑,秦長歌問:「她叫什麼名字?」

  「完顏純箴。」

  「完顏氏?」秦長歌一怔,隨即慢慢笑開,輕輕道:「呵……不想還有這個變數,真是天助我西梁,我本來還擔心蛇人坐穩了以後也會有麻煩,如個看來,他這個王位難安,魏天祈也好,這個女子也好,誰也不是省油燈,鬧吧,繼續鬧吧,你們越鬧得凶,我越開心那……」

  「探子的回報,是說純妃和晉王達成協議,一個主控內宮一個掌握政權,魏天祀登位後,將封純妃為皇后。」

  「好,好,」半晌秦長歌笑起來,「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這兩人也是絕配了,改嫁的理直氣壯,娶嫂的不遮不掩,無視物議強權至上,連個傀儡也不打算搞,什麼虛偽粉飾的政治面紗都不用,直接赤-裸裸攫取自己想要的,果然不愧為蛇人之子和完顏氏後代啊……」

  「我怎麼覺得純妃這個當皇后的條件,聽起來有那麼點點別有意味?」蕭玦皺眉,「不會是沖著你來的吧?」

  「她的目標不是皇后,」秦長歌笑盈盈一揮手,「且看著罷,有得戲唱那,咱們,先管好自己這一攤罷!」

  數日後,李力公審之期。

  連日來一直豔陽高照,春光媚好,唯獨那日,天公忽然變臉,一早便陰陰沉沉,不多時飄起細雨,在貼地的風裡飄搖動盪,整個郢都,都籠罩在一片灰色的雨霧之中。

  上了年紀的老人,倚著門扉仰望天空,半晌歎一聲:

  「深冤不接,上應天象,不祥,不祥啊……」

  年青人卻興沖沖撐開油紙傘,「什麼不祥!我看是那三十六個可憐女孩兒在哭!老天長眼,終究要給那惡霸報應!走,看公審去!」

  誰也沒想到,李力這個身份,居然會進行公審,據說是陛下下旨著令公審的,百姓連呼聖明的同時,也冒出疑問,不是說至今不肯招認麼?又不可能動刑,能審出個結果來?

  懷疑歸懷疑,百姓還是從各處街巷潮水般的湧出來,呼朋引伴的去了,不管怎樣,看看那個橫行郢都,令無數人吃過虧的惡霸老老實實在堂下受審,本身也是件很痛快的事嘛。

  至於今日會審出個什麼結果,會如何將兇手繩之以法——老實說大家雖說態度激烈的要求懲辦兇手,但內心深處,絕不認為這事會這般容易解決。

  李力什麼身份?李力的爹是什麼身份?刑法這東西,向來是設給老百姓用的,大夫貴人,自有其脫罪的一萬種辦法,以命抵命?怎麼可能?誰敢冒著殺身破家的危險殺李家子?可憐那三十六嬌魂,註定是白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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