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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李翰再退!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殺人無數的九環大刀頹然落地,自煉成以來首次未曾飲血而空回。

  沉重的刀身,將平整青磚地擊得粉碎,碎裂聲令旁觀諸人齊齊一顫,碎裂聲裡,唯有秦長歌聲音清晰明銳,一字字如鋼釘釘入李翰腦海:「皇天不容性靈之惡,厚土不存殺身之罪,善惡到頭,終究有報,所為惡貫滿盈,當如是也!三尺側刀,五丈披紅,正為汝子所設,冤魂號哭,徘徊不散,正待以血償此深冤,你——難道聽不見?」

  李翰只覺得風聲裡號哭之聲更響,三十六個姓名化為三十六章鮮血淋漓的女子面龐,旋轉著,哀哭著,向他逼來。

  李翰駭然抬首,冷汗涔涔。

  對面,面容如霜,玉立如竹的少年,拂袖,厲喝:

  「即已聽見,你還有何顏面立於此地?」

  他冷喝:

  「去!!!」

  風聲漸歇。

  沒有陽光的公事房中陰氣逼人。

  失魂落魄的李翰,連刀都忘記撿,踉蹌退了出去,再去先前咄咄逼人的殺氣煞氣。

  守在門外的百姓們,已經從一直在公事房外旁觀的衙役口中聽說了裡面的精彩一幕,本還有些不信——李國公何許人也?他又不是三歲娃娃,百戰沙場的殺人魔王出身,殺的人比他一個十八歲少年吃的鹽還多,誰光憑氣勢,能壓倒他?

  結果當真看見李翰怏怏而出,頭髮也散了,刀也沒了,精神氣全跑光了,頓時都直了眼。

  李翰走到哪裡,哪裡便唰的讓出道來,避得遠遠,那感覺卻再也不是當初底層人士對於貴族的凜然畏懼尊敬之意,而是無盡的厭惡,仿佛見著了蟑螂臭蟲等不潔之物,再也不願接近。

  仰頭向天,李翰只覺烏雲遮頂,黑暗壓成,眼前的雲層迅速翻騰變化,生出無數迷離黯沉,難以辨明,卻似可摧毀一切的陰雲來,他輕輕的打了個顫,原本因為身後強大的門閥勢力和貴族連橫,而有恃無恐的心,突然因今日這本想對人家下馬威給個教訓,結果卻被人教訓了的一場見面,生出不詳的預感來。

  那少年……非凡啊……

  他黯然著,身影遠去。

  背後。

  突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喝彩。

  「好!!!」

  「好!!!」

  沉寂下來的刑部公事房,一群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去,靠近公事房的牆頭,卻突然傳來鼓掌喝彩聲。

  秦長歌頭也不抬,手中案卷輕輕敲著書案,淡淡道:「這世上有爬牆高僧,就有爬牆君王啊……」

  「爬牆高僧是誰?」牆頭上探出豐神俊朗的腦袋,目光閃亮的看著秦長歌,「不會是釋一大師吧?他害的我好苦。」

  「那是我的意思,」秦長歌緩緩一笑,「不讓你認清事實,將來你豈不是會認為我是騙子?」

  「我又不是白癡,」蕭玦騎馬一般英姿勃勃的騎在牆頭,「頂著張臉就是你了?那咱們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是白呆了。」

  笑而不答,秦長歌懶懶仰首道:「還不下來,爬上癮了?被人看見了,你好意思的?」

  朗聲一笑,輕捷一躍,身姿在半空中劃出流暢弧線,下一秒蕭玦已經站在秦長歌面前,微笑道:「李翰真可憐。」

  「他可憐的時辰還在後面呢。」秦長歌不以為意。

  斂了笑容,蕭玦微微一歎,道:「我看過案卷證詞了,是李力幹的毫不質疑,只是他死活不認,你知道的,他背後有人授意。」

  「你知道麼?」他苦笑,「這幾日朝堂之上,還辯得不可開交,李力的案子,引起了那些門閥元老,貴族階層的警惕和注意,階層利益和階級權威不可侵犯,他們也害怕因李力案子被政敵牽出更多的事來,導致集團覆滅,所以他們這幾日非常繁忙,用盡手段誓要保得李力性命,其餘那些呢,那些激進的朝中新貴,出身寒門的官員,堅持要嚴懲兇手,這出殺人案,最後竟演變成公卿勢力與平民出身的官員的階級戰。」

  「何止如此,你看這把,」秦長歌冷笑,「李翰今天沒討到好,大約是要採取哀兵政策了,他要不對你圍追堵截,不哭泣哀求,我就不姓秦。」

  「你可以姓蕭啊。」蕭玦接的飛快,容光煥發。

  白了他一眼,秦長歌顧左右而言他,「不管別人怎麼鬧,關鍵是你,陛下,你怎麼想?」

  伸出手,極其自然的撫了撫秦長歌滑順如緞的長髮,蕭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緩道:「這幾日,你辛苦了。」

  頓了頓,他又道:「長歌,你掀起這樁案子,李翰那批人恨你入骨,定不肯放過你,近期郢都還有一些來路不明的勢力和人物,我總覺得那些人是在找你,你雖然有本事,但敵在暗你在明,防不勝防,這讓我很有些不安,長歌,請,讓我保護你。」

  第十五章 厲殺

  微微一笑,垂下眼婕,再抬起來時依舊一臉平靜,秦長歌道:「好啊,有人保護我有什麼不好?無論是你派來的人,還是我自己的人,我都接受,沒什麼比命更重要,沒了命什麼事都做不成,我不會逞能的,放心,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李力的處理,你打算怎麼辦?」

  凝視她半晌,蕭玦目光裡挫敗與希冀交織,好生翻卷了一陣子,最終平靜的道:「龍琦昨夜偷偷請見,諫言說可以再牢中給李力背土袋,悶殺了他,也算給百姓苦主一個交代,」蕭玦目光譏誚,「他說李力在牢中死不認罪,他身份高貴,又有無數人照應,好吃好喝好伺候,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反激起了百姓憤怒,甚至有沖擾刑部牢監的舉動,而且李力有蔭封在身,也無法刑求,沒有口供,證據湮沒的情況下,如何處置李力?莫如『自殺』,李翰他們那批人也無話可說。」

  「哦?」秦長歌揚眉看他,「好主意。」

  「我叫他滾!」蕭玦傲然一笑,「我是西梁帝王,眾生皆置我腳下,帝王明德無私,德被天下,區區一個李力,又是罪有應得,我競不敢明公正道的殺他?我需要用這種陰私手段殺一個惡貫滿盈的人?他以為他提得貼心的好諫言?他在侮辱我!」

  淺笑盈盈,目光卻隱隱生寒,秦長歌道:「鐵證如山,冤魂不滅,如此惡行令人髮指,理當昭明法制當眾棄市,如何反要暗室殺人偷偷摸摸?如此置國家律法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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