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凰 | 上頁 下頁
一五〇


  從璟姐姐那裡知道他要走的時候已經遲了,他怕趕不及,半夜匆匆起身,連大氅也來不及披,穿著便鞋便奔了出去,等了好久,便見他和她過來,一男一女,黑衣雪裳,在早秋的掛了霜色的楓樹林中馳騁,那楓葉紅得華麗喧囂,卻不及他們男的俊美女的絕色,好一對鮮明美麗的璧人,他那是第一次見她,倚著橋欄,對上那雙清冷冷的目光和那明顯與目光不符的微笑時,他便知道,她註定是他一生的敵人。

  他贏過,最終還是輸了。

  那年,回家之後,他大病一場,後來風濕不去,深入肺腑,久病難醫,其實就算沒有這一遭,他也活不久了……

  蕭琛淡淡的笑起來。

  值得嗎?值得的。

  他神情淒涼而欣喜,悵然而滿足,帶著複雜的惘然疼痛之色,透過蕭玦的眼睛,看向遙遠的,他也許再也看不見的將來。

  蕭玦一直注視著他的神情,耐心分享著他的沉默,見他如此蒼涼的微笑,忍不住道:「阿琛,你為什麼要——」

  「我說了我今天不想說這個。」蕭琛打斷他的話,將酒杯晃了晃,笑道:「哥哥,你來殺我,還想我老實說話,你弟弟沒這麼好欺負。」

  傲然一笑,神情間光風霽月,蕭玦道:「你以為這是毒酒?朕是這樣的人?你不信?朕陪你喝。」

  他正要斟酒,卻為蕭琛攔住。

  抬眉靜靜看著蕭玦,蕭琛道:「是我誤會了哥哥,我給哥哥斟酒賠罪。」

  一笑鬆手,蕭玦道:「也罷。」

  細細的斟了酒,蕭琛又拿起自己的杯子,對著蕭玦舉杯一照,「咱們兄弟很久沒在一起喝酒了,幹。」

  「幹!」

  「陛下!」

  於海突然出聲,手一伸攔住了蕭玦欲待飲下的酒。

  燭光下他滿面汗水,神情緊張的盯著杯中蕩漾的酒液,仿佛那不是酒,而是蝕骨穿腸的毒水。

  蕭玦怔了怔,正要發怒,一抬眼看見他神情,不由一驚,對面蕭琛已經冷笑起來,道:「怕我下毒嗎?」

  蕭玦長眉一皺,怒道:「於海,你昏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般僭越!」

  「陛下!」老於海噗通一跪,「是……是明姑娘的囑咐……陛下萬乘之尊,不可輕忽……請容老奴……容老奴一試……」

  聽到明霜這個名字,蕭玦頓時皺了眉,蕭琛的冷笑更加森然。

  於海只當沒看見,見蕭玦默許,抖抖索索自懷中掏出秦長歌給他的銀針,往蕭玦酒杯裡一試。

  一線黑柱,淡淡浮現於明光燦爛的銀針之上。

  有毒!

  蕭玦霍然抬首,目光灼烈,逼視蕭琛!

  蕭琛卻怔在了當地。

  冷冷凝視蕭琛半晌,蕭玦默不作聲的站起,一腳踢翻酒壺酒杯,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走時步子太急,卷起的風,吹滅了本就微弱的燈芯。

  沒有人看見,蕭玦的一滴淚,落在了冰冷的塵埃裡。

  黑暗如幕布唰啦啦的籠罩下來,遮住了所有驚愕至不敢置信的神情。

  蕭琛僵硬在了黑暗中,半晌,緩緩伸出手,去觸摸已經碎了的酒杯。

  他的骨節仿佛在這一瞬間突然僵死,每一動作都艱難的發出細微的聲響。

  半晌,他仰首,一聲長笑。

  悲憤如嘶。

  「好!好!你好——」

  乾元三年年末,一個不平靜的年末,一個暗潮翻湧,卷起無數浪底沉渣,其影響深遠註定要蔓延至今後漫長的歲月,蔓延到六國天下,蔓延出戰火、蒼生、爭奪、殺戮、種種不可抗拒的風潮的年末。

  這一年帝國一直被遙遠的陰影籠罩著的天空,因為一個布衣女子的一出驚天狀紙,隱隱翻卷起獵獵彤雲。

  她昂起的下頜,以一個堅定的姿態,便撬起了帝國最為信寵隆重的親王的全部根基。

  還有些一時無法看見的牽扯變動與連根拔起,將如裂縫般,在將來的歲月裡,無聲洇染開去。

  風雷將起,九州激蕩。

  乾元三年十二月初四,旨意明發天下:「趙王蕭琛,欺君罔上,擅殺無辜,處事妄誕放縱不羈,構陷羅織陷人於罪,革去王爵,幽禁安平宮。」

  旨意同時載明,當年長樂大火,系奸人設計所為,然國母洪福齊天,睿懿皇后未死,明宣太子無恙,皇后忠心部屬多年後歷經艱險將太子送歸西梁,現太子重居冠華宮,元月初一舉行冊封禮,皇后因三年前重傷未愈,現于海外仙居之地調養,待復原後鳳駕再返。

  西梁百姓聞訊沸騰,連續三日自發上街鼓舞歡慶,當今在位多年,但一直無嗣,全西梁都在擔憂他的承嗣問題,如今太子回歸,國柞有繼,何能不樂?

  更有很多百姓如潮般湧向聖德護國寺,爭先為國母祈福,無數人捐香油點長明燈,佛前拜求開國皇后早日回歸。

  ……

  新年新氣象,新年的陽光,早早染上棺材店後院的花牆。

  花牆上,早早的開了一朵新桃。

  桃花嬌豔,粉色嫣然,桃枝遒勁,姿態清美,花下輕衣散飛風韻秀致的女子,深深凝注著那朵桃花,目光邈遠,如湛藍天際雲卷雲舒。

  聽得身後輪椅聲響,她回身,一笑亦如桃花開放。

  「一切看似結束,一起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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