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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六十一章 出殯

  下山路上,素玄很歉意的道:「明姑娘,實在抱歉讓你受驚……」

  秦長歌微微一笑,道:「有嗎?我倒覺得很精彩呢,你看,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你,還是很高興的。」

  「他當然很高興,」素玄哪裡在意她意有所指,笑道:「終於找到偷花賊了嘛,這小子,哪裡象水家人……不過話說回來,幸虧不象,雖然調皮了些,還有幾分真性情,真要和那完美到人神共憤的水家三公子一樣,我一定遠遠的拔腿就逃。」

  秦長歌看著他神采飛揚漫不經心的樣子,無聲的一笑,也不打算去提醒素玄,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孤崖之上,某個張牙舞爪的小小少年,必然正狼嚎著對月發誓,一定,一定要扒掉素玄的褲子,讓那個想侮辱他無上尊貴的臀部的傢伙,狠狠的被他打一頓屁股……

  想得開心,忍不住要笑,素玄一轉目見她斜斜側臉,沐浴在一縷橘色朝陽中,散淡日光下伊人笑容清美如蓮,欲綻未綻間氤氳嫵媚,更兼有幾分慧黠,和她素日的神秘遙遠,溫柔淡漠的笑意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微微一動,目光不自覺的柔軟下來,只覺此刻氛圍靜好,靜謐寧和,懶洋洋的提不起興致來說話,只想這般長長久久的立著,將這朵難覓的美好的笑容,永遠的看下去。

  一時默默無言,一片寂靜裡唯聞風穿樹葉簌簌作響,素玄突然仰首,仔細聆聽了一刻,「咦」,了一聲。

  秦長歌愕然看著他,他只是一笑,道:「有人出殯。」

  過了半晌,才聽見嗩呐吹打哀樂之聲隱隱傳來,隱約還有孝子的痛哭。

  秦長歌贊道:「好耳力!」

  瀟然一笑,素玄優雅欠身以遜謝,而前方,已迤邐出現送葬隊伍。

  一色黑衣,都是男子,引幡,吹打,抬棺,扛「燒活」各各俱全,浩浩蕩蕩,極為龐大的隊伍,甚至還有兩個愁眉苦臉的和尚在一邊念經,看起來只是京城富戶人家的普通葬禮。

  只是那黑壓壓的人群中卻有一人,鑲金錦邊的紅色衣襟鮮豔如火,仿佛將要燃著墨色流轉如夜之魅惑的豔媚眼眸。

  「他怎麼會在這裡?」

  齊齊脫口而出,秦長歌和素玄對望一眼,又齊聲道:「你認識他?」

  一時都忍不住一笑,秦長歌道:「靜安王名動天下,想不認識都難。」

  素玄笑道:「我認識他倒不因為他的身份,去年在……咳咳……淮北滄州翠袖閣遇見他,他在鬧場,嫌姑娘醜得影響他彈琴,要換人,害得老鴇一連換了四個絕色,最後連名動滄州的頭牌柳曼如都請了出來,他還是撇嘴搖頭,說女人長得連男人都不如還敢說花魁?害得心高氣傲的曼如險些跳樓……偏偏沒人敢說他挑剔,誰叫他絕色無雙?我本來倒覺得他有些過分,後來卻見老鴇沒了耐性,叫了一批護院便動了手,下手毒辣,我看不過去,便打了一架,夥同他把那院子砸了,後來才知道那院子不僅是妓院,大約還牽扯著拐賣販運人口殺人謀財之類的事……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說話間兩人已近了那隊伍,秦長歌下了馬,皺眉笑道:「你瞧瞧這人,送葬還一身鮮紅,蔑視禮俗實在也到了極點了。」

  卻不聞素玄回答,轉頭一看,見素玄盯著那棺材神色古怪,這才發現,原來那棺材竟然只有一尺許長短,雖然木質高貴雕工精美,但形狀怪異——這死者,是嬰兒?

  目光一轉,看見那「孝子」抱著黑底金字的神主靈位,上面很恣肆的刻著:

  「愛犬滅狼之靈位」

  ……

  敢情,這是,給狗,出殯?

  那些奉靈的,抬棺的,打幡的,吹嗩呐誦經得一本正經的傢伙,是在給狗出殯?

  秦長歌自覺歷經三世自己也勉強可算是心志強大,可是眼前的狀況還是讓她一時失語。

  素玄那臉色更是無法形容了。

  玉自熙素以放浪恣肆聞名郢都,常行人所不能行之事,只是今日這這這這,這也太出格了吧?

  「兩位,好久不見了啊,今兒好天氣,適宜踏青,祭祀,懷人,出殯,咱們真是心有靈犀。」玉自熙仿佛沒看見兩人臉色,笑得那叫一個搖曳。

  素玄本是豁朗之人,默默看了玉自熙半晌,無奈一笑也就罷了,只道:「王爺,貴府的狗兒好福氣,生極富貴,死亦哀榮啊。」

  「那是,」玉自熙正色道:「這可是我的救命恩狗,人能出殯,狗為什麼不能?有些躺在棺材裡裝金裹銀的貴人,我看還未必如我這狗高貴,我這狗下能捉鼠,上能滅狼,不棄貧賤,不媚權貴,近則可取歡,遠則可護院,養之可防賊,殺之可食肉,比那些尸位素餐肥蟲巨蠹的老爺們,有用多了。」

  素玄怔了一怔,突然大笑,「妙!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出非常之言,只是這話出自你口實在有些奇怪——王爺,你自己可是排得上號的頂級貴人哪!」

  「我嗎?」玉自熙笑一笑,那笑容裡意味難明,「我自然是不算的。」

  他笑盈盈的去看秦長歌,滿目挑逗,「美人,你為何滿面寂寞?可需要本王為你安慰一二?」

  「哦,」秦長歌似笑非笑慢吞吞的答:「王爺,恕奴婢失禮,奴婢是聽王爺一席話,突然心有所感,想到素常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如今看來簡直是大錯特錯,應該改成『天地不仁,以萬物不為靜安王府之家狗』,比較合適。」

  「撲哧」。

  素玄忍俊不禁。

  瞅著秦長歌,目光亮得仿佛起了兩簇妖火,玉自熙興致勃勃道:「素玄,問個問題。」

  「嗯?」

  「你喜歡這妮子不?」

  「嗄?」

  「你要喜歡,我雖然未必會退讓,不過看在你我交情份上,咱們不妨下個賭約,約定時間,單日你追,雙日我追,誰先追到誰輸銀子,你要不喜歡,我可就不客氣,明日我就上書陛下,請他和公主說說,把這宮女賜給我做側妃,如何?」

  素玄啼笑皆非的瞪著玉自熙,看了半天見他實在不像是開玩笑,只得無奈的道:「王爺,這個問題我實在無法回答你,其一,明姑娘的意志屬於她自己,咱們不當拿她做個物件般定賭約,那實在有些不太尊重,第二,在下認為,這是明姑娘的終身大事,好像不應只局限你我二人之中吧?」

  側頭想了想,玉自熙神情嬌媚中微蘊天真,氣韻如蜜芬芳沉醉,令人驚歎男色竟也可如此絕豔,他沉吟半晌,搖搖頭道:「不對,素幫主,你好像已經搶先開始追了——你這不是在討好佳人麼?不公平不公平——話又說回來,你難道不覺得,以你我之身份容貌地位人才,怎麼也算這天下鳳毛麟角,這妮子不在你我當中選,還能選到什麼好的去?」

  話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什麼,頓了頓,恍然道:「不對,好像他也……」他突然曖昧的一笑,沒繼續說下去。

  拍拍手掌,秦長歌微笑道:「抱歉,打斷一下,兩位好像在討論我的終身?」

  眼角斜飛,玉自熙曼聲道:「嗯,如何?」

  「剛才素幫主說的好,」秦長歌笑得溫婉,「嫁人是奴婢的終身大事,您若真心愛憐奴婢,還請給奴婢一個思量選擇的餘地,您說單日雙日,奴婢算什麼人,敢勞動兩位排日子去追?這樣吧,奴婢就辛苦一點,這麼複雜繁難的問題就交給奴婢去處理好了,單日奴婢思考素幫主,雙日奴婢思考您,如何?」

  ……

  「哐當」一聲,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旁聽這幾人古怪對話的靜安王府家人們,終於有人忍不得,砰通一聲將手裡的銅鑼掉到了地上。

  「……王爺終於遇上對手了……」

  「這姑娘還真適合做咱們的王妃……」

  「……絕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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