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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秦長歌皺了皺眉,蕭溶已經忍不住了,大聲道:「喂,這位大王爺,你要帶他去哪?」

  「去好地方啊……」玉自熙笑容溫柔,「大英雄沒聽見麼?」

  蕭溶狐疑的瞅他:「你不會把他帶走,扔哪個坑去練屍油了吧?」

  「怎麼會呢,」玉自熙表情受傷,「難道我看起來很會撒謊?」

  「是啊,」蕭溶毫不客氣的點頭,也不理會玉自熙,自走上前,低聲喚:「叔叔,叔叔?」

  那青年微微動了動,卻仍昏迷未醒,玉自熙的掌力,不是他久經摧殘的孱弱身體可以經受的。

  蕭溶想了想,又轉頭看看秦長歌,秦長歌對他緩緩搖頭,意指此人來歷不明,不宜收留。

  蕭溶歎氣,伸手到懷裡摸索,摸了個小小玉鎖片出來,秦長歌目光一凝,有些擔心這孩子不知輕重摸出皇宮信物,仔細一看不過是尋常富家孩子戴的長命鎖,不過樣式玉質都精緻特別些,蕭溶將那鎖塞進青年手中,青年下意識的立即緊緊攥住。

  踮起腳,蕭溶在那青年耳邊低聲道:「叔叔,這個是我送給你的,我看你比那個娘娘腔順眼,你好了以後記得要來找我,要是沒錢來,拿這個去換錢也是可以的。」

  那青年又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只是玉鎖片依舊攥在手中。

  玉自熙似笑非笑看著蕭溶,對秦長歌道:「令郎很有趣。」

  「謝王爺誇獎,」秦長歌笑吟吟答:「只是我在想,如果您繼續在這裡誇獎下去,您的脖子恐怕就不太有趣了。」

  婉轉一笑,玉自熙偏頭看她一眼,目光媚色深深,卻不再說話,自領了軍士去了。

  秦長歌立於原地,看著他豔麗的背影,若有所思微微皺眉,隨即,溫柔一笑。

  第五十章 爭骨

  上林庵後院西廂房,是秦長歌母子居處。

  本來公主的意思是要秦長歌住更為軒敞的東廂,被秦長歌拒絕了,她不過是個普通宮女身份,雖說跟公主進庵的都是從小隨侍她的親信,但也不能太過張揚,更重要的是,西廂靠著院牆,還有一處池塘和竹林,幽閉深翠,光影幢幢,極少有人履足此處,對秦長歌來說,最為合適不過。

  竹林深處,有一處乾涸的枯井,砌著白石的檯面,四面長滿荒草,秦長歌養了批鴿子,就放在竹林裡,吃吃草籽,偶爾餵食。

  清晨的陽光轉過一扇玲瓏窗扇,透過絳紅的霞影紗微紅淡淡,灑在一身月白輕衣的秦長歌身上,將她的霜白的頰,纖細的手指,和手中的紙箋都抹上一層溫暖的色彩。

  注目那紙箋半晌,秦長歌微喟道:「……玉自熙……武功高絕的蒙面白衣人……出手詭異的蒙面黑衣人……為了爭我的遺骨大打出手?不知所蹤……這都什麼跟什麼?叫他們查骨頭下落,就給我這個?」

  蕭包子正捧著大碗喝粥,整個腦袋都埋在了粥碗裡,聞言立刻抬頭問:「什麼,什麼骨頭?」

  小鼻尖上猶掛幾粒飯粒。

  秦長歌漫不經心的道:「哦,肉骨頭。」

  「哈,」蕭包子目光發亮,興致勃勃,「說到肉骨頭,這粥裡是不是有放?鮮得來,郢都粥做得最好的四季春,好像都沒這個鮮。」

  「四季春能和這個比?」秦長歌懶洋洋,「這粥裡瑤柱鮮貝,枸杞百合,珠米雞絲,文火慢熬,本就是宮中貴人最愛的禦膳——你經常去四季春喝粥?」

  「是啊,祁衡叔叔愛喝粥,常帶我去,」白嫩小臉上烏黑大眼睛轉啊轉,「不過我看他喝粥是假,看人是真。」

  「嗯?」秦長歌放下紙箋,眯起雙眼。

  「四季春有個唱曲子的姑娘,長得很美,」蕭包子笑嘻嘻,「衡叔叔一邊喝粥一邊看她,經常把粥喝到鼻子裡去。」

  「你不提醒他?」秦長歌微笑。

  「他哪裡聽得見我說話?」蕭包子一臉無奈,「有次他點了荷葉白果粥給我,那天那粥好像味道有點不對,我叫他幫我換他都沒聽見,後來才知道那粥裡糖放錯了,後來我回去告訴祁繁叔叔,他把衡叔叔臭駡一頓。」

  他這裡告狀,超級護短的娘親立刻自動忽略後面那兩句話,笑得陰森森,道:「這小子帶你出去,還敢這麼不上心?」又默默笑了一陣,蕭包子盯著他娘的笑容,縮了縮身子,卻見他娘對他招手,「來,來。」

  「幹嘛?」

  「下次你再和衡叔叔去四季春喝粥,你就去廚房,教廚子做一款粥,專門推薦給祁衡,就說喝了更加神采煥發與眾不同,你衡叔叔一定會很高興的。」

  瞟一眼娘親,蕭包子笑得更加不懷好意,特純真的道:「真的?好啊。」

  「喏,先將羊腎、羊肉、枸杞子、粳米放鍋內,加水適量,文火煮粥,待快煮時放入韭菜,再煮二三沸,就可以了,不過你不用告訴他這些,你就說這粥叫英姿煥發粥,越喝越玉樹臨風。」

  「哦,」蕭包子默念一遍,笑得賊忒兮兮,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什麼粥,不過壞娘的主意一定是壞的,跟娘走,沒錯的。

  「愛西梁,愛武功,愛娘親」的三好幼兒蕭溶蕭公子,笑眯眯的背著粥方出去了,去看看那些娘交給他負責的鴿子。

  秦長歌提筆寫信。

  「字呈祁先生繁足下:來信已閱,字字豬雞,但見雲霧,不見人蹤,駢四儷六,重典靡賦,文辭華美,金縷玉衣,唯所尋之遺骨下落,千呼萬喚,猶抱琵琶,君何其吝嗇乃爾,君之凰盟,何其精銳乃爾,密報似商人議價,暗信如腐儒大賦,若睿懿身後有知,定當驚起黃泉,拊掌長歎:後繼有人也。」

  寫完,擱筆,想著祁繁接到信氣歪了鼻子的表情,秦長歌微微一笑,她並非無理取鬧之人,今日這番譏刺,實是覺得祁繁能力當不止此,如何這般吞吞吐吐?

  將信箋密封了,放出飛鴿,秦長歌一眼瞟見了竹林邊立著文昌公主,正微微彎腰和蕭溶說得開心,秦長歌緩緩過去,蕭溶見她,立即舉著手裡東西撲了過來,歡叫道:「娘,公主姑姑給了我寶貝。」

  淡淡看一眼公主,秦長歌彎身攬住兒子,微笑道:「傻子,叫錯了,應該是公主姨媽,不過人前可不許這麼叫。」

  眼角瞟到文昌的衣袖微微一動,似是輕聲歎了口氣,卻也溫柔接道:「那便叫姨媽好了,姨媽給你的見面禮。」

  看了那金色小弩一眼,秦長歌道:「溶兒,謝過公主姨媽沒有?」

  蕭包子笑嘻嘻道:「謝謝姨媽。姨媽最美,姨媽最好。」

  秦長歌早就猜到兒子見利忘義的牆頭草性格,也懶得和他生氣,只道:「學過沒?」

  蕭溶得意道:「容叔叔教過我。」

  「那去練練,不許打鴿子,不許對著人。」

  蕭溶喜滋滋的抱著小弩一邊玩去,文昌看著他小小的背影,悵然微笑道:「阿玦小時候,也愛這些……」

  秦長歌緩緩回身,直視她的眼睛:「這小弩,是蕭玦的吧?」

  「是啊……」猶自沉浸在回憶中的文昌癡癡應了,回過神來嚇了一跳,連忙急急擺手:「不是……不是,不是,你別誤會,阿玦不會知道……這是我收藏的阿玦小時候的玩物……」

  見她著急,秦長歌倒笑了,和聲道:「不必緊張,我不是那個意思,溶兒的身份,你就算告訴了蕭玦,他也不會信,我的意思是,你何必?」

  文昌鎮定下來,黯然一歎道:「我見他父子相見不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認,想著阿玦登基數年,溶兒之後未有一子長成,心裡總不是滋味……」

  勉強笑了笑,她又道:「你不讓溶兒叫我姑姑,那就是不承認阿玦是你的夫君了,恕我冒昧問一句,對於阿玦,你怎生打算?」

  「我素來行事,不輕枉,亦不輕縱,因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誰也無權草菅人命,」秦長歌仰首,看天碧雲清,飛雁遷南,神情悠遠,語聲亦悠悠:「所以無論蕭玦嫌疑多大,在真相沒有完全摸清之前,我都不會下殺手,而如果前世裡,睿懿真的是為他所殺,那麼,無論昔日怎生恩愛,無論他曾算是我的夫君曾誓言永結同心,我都不會再有一分憐憫猶疑之意——必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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