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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奶娘子安安慰我道:「四皇子還少不更事,現在離了人,肯定不適應。小孩子忘性大,再過幾年哪還記得這些事呢。況且看樣子便知四皇子是孝子,以後沒有不報太后養育之恩的道理啊。」

  我認同地點了點頭,的確,再過上十年半載,霧兒哪還會記得這事呢,他現在甚至還不明白死亡的意義,只是哭哭鬧鬧地說要見母后。

  可是為什麼我現在依舊深刻記得小時候父親殘暴對待我娘的事,小時候快樂的事情記不大清了,但對這件事卻一直耿耿於懷。

  這時九珍怒氣衝衝地走進來,抱怨說:「吵死了,吵死了,那兩個小子鬧得很,女兒都不能好好練琴!」

  我看了九珍一眼,淡淡地說:「你在你的小雅齋練你的琴,他們怎麼擾到你了?」

  「練琴怎可閉門造車,女兒本想在庭院中修身養性,陶冶情操,可耳邊不時傳來那兩個小子的驚叫吵鬧聲,還有什麼意境可言!」九珍煩躁地說。

  「你呀,就知道笑話別人,你不知你小時候鬧騰得比他們還歡暢呢。那時候宮人可都怕了你,也就孝宗皇帝性情好容得下你。」

  九珍被我提及往事,一下子漲紅了臉,小聲說:「小時候的事您也拿來取笑女兒,叫人怪難為情的……」

  我和奶娘子安見了,不由得都笑出聲來。

  這時年歡匆匆走進來稟告說:「太后娘娘,皇上派人請您到勤政殿去一趟呢。」

  我並不覺得太吃驚,他想必是質問我邵禾一事,我到那去也好,免得說些兒女情長的話來。

  我來到勤政殿時,權禹王已經站在禦案前等我。他揮手叫其他人退下,我則突然說:「王全你留在這裡。」

  王全左右為難,詢問地看向權禹王,權禹王唯有沉默同意了。

  他果然開口問我:「邵禾的死是怎麼回事?」

  「難道太醫們沒有對皇帝說嗎?」我反問道。

  「太醫說是他們的,朕是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正如太醫們所說的,皇帝又再問哀家是什麼意思呢?」

  權禹王有些痛苦的不在這上面糾纏,直接點明說:「霧兒對朕說,當時你也在場,邵禾死前拿手指著你。」

  我心中一驚,霧兒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計嗎?在我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卻在背後對他的父皇說起這件事,是小孩子童言無忌嗎?

  我冷笑道,「那又怎麼樣呢,皇帝是懷疑哀家什麼嗎?皇上是想查辦此事,然後治哀家的罪?還是要廢掉哀家?皇帝廢掉先後尚且如此困難,要廢掉哀家,恐怕也沒有那個本事!」

  我死死地盯著權禹王,以極其強硬的姿態面對他而站,絲毫不肯洩露出自己半點軟弱。

  權禹王望了我半晌,突然有些洩氣地說:「奴兮你為什麼進來便是這樣的態度呢,朕只是問問而已。難道做這麼大的事都不該事先跟朕說說嗎。」

  我怒道:「皇帝竟敢喚哀家名諱!哀家最討厭不相關之人喚哀家名諱!皇帝怕是糊塗了吧,哀家做事豈有向你彙報之理!若是皇帝與自己的小情人安分相守,倒也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是再弄出什麼么蛾子的事來,以後休想讓哀家再支持你!」

  我的眼中冒出熊熊烈火來,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聽人密告么娘常常在權禹王面前提及我的不是,而邵禾死後,她更是曾大膽請求代替邵禾撫養兩名皇子。

  自古以來孝為一切仁義禮智之首,大胤更是注重孝道,國家許多大事的頒佈和實施都需要皇上與太后的雙璽印章。只不過歷代太后多為皇帝生母,又或不關心政事,所以很少與皇帝相悖,多遂了皇帝的意。顓福在位時更制定了一些法規加重了太后的權力,若我真是為難起他來,他恐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更何況朝堂上有南宮簡等人的勢力,地方上也有些武將是從孝宗時便忠於我的人。

  我不欲看權禹王落魄而痛苦的表情,但我們之間的矛盾卻在今日□裸地表明出來。我對著他冷冷地吐出幾個字:「以後互不相干,最好!」

  我走出來時王全小步地追了上來,邊緊步跟著邊躬身說道:「娘娘剛才說的那番話多……寒人心呐。聖上並無指責您的意思,他也許只是借此想看看您……」見我不為所動,他有些哀傷地說:「聖上近日的身體已經有些不好了……」

  他那樣的年歲,每日與么娘飲酒作樂,怎麼可能好呢!

  我終於停下腳步,寒著臉對王全說:「王全你恐怕是老糊塗了,這話你該去找雎鳩宮那位娘娘說去!與哀家何干!」說完再不顧王全,拂袖而去。

  51、秋亂

  到了夏日我便開始著手準備搬到京都西邊的平涼避暑行宮去,南郊行宮縱是冬暖夏涼,卻也存有太多回憶,那是我不願觸及的。

  九珍很贊同這次離宮的行動,只是她有些不情願帶上霧兒和弘兒兩個孩子,說:「雖然論起來邵皇后是母后的侄女,我的表姐,我們應該多照顧他們。但是他們畢竟是那人的兒子呢……」

  我看了她一眼,勸解她說:「皇帝是皇帝,他們是他們,你非要扯在一起幹什麼,孩子又有何辜呢。你要帶的東西都叫宮人收拾好了嗎,不只是夏日的衣裙,秋冬的衣裳也要備上。」

  九珍聽出了端倪,興奮地問道:「那麼我們就是要在外面待好長時間了?好開心。」

  恐怕此生我也不打算再回來了……我默默地說。

  離宮之事我沒有特意通知誰,但也沒有掩飾什麼,於是後宮上下的人都知道我要準備到避暑行宮了,而隨行的隊伍比上次離宮要龐大得多。

  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於是便催著九珍和霧兒等人早早去睡。爾玉宮變得比以往空蕩了,一些隨身的飾物和器具都被收拾起來,但許多珠寶古玩還靜靜地陳設在那裡。我只命人帶了幾樣我最珍愛的字畫和珠寶,其餘喜歡的也只有留在這裡。我說過,我喜歡這些東西,但我並不貪戀這些。

  我站在宮門望去遠遠點點燈火,我從八歲入宮,這麼多年便一直生活在這裡。雖說後宮的生活是枯燥單調的,生存是佈滿陰謀詭計的,但這裡切切實實已經浸入到我的骨髓裡,這裡的氣息已經與我融為一體。

  當與人介紹時,人們會說自己是哪個地方的人,比如范陽人士、安慶人士之類,那麼我會如何對人介紹呢?這裡就是我生長的地方。明天便要離開,不可能沒有一點動情,但只是離開的哀傷之情,卻不是留戀的不舍。

  這時候一身藏青色龍袍的身影出現了在我面前。

  唉!他到底還是來了,不過這亦是最後一天,他沒有不來的理由。自從那天跟他說了重話之後,我也再沒有跟他爭吵的力氣了。何況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我歎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讓他入座,還為他沏上了一杯茶。

  他的一隻手搭在桌子上,先是緊握著然後慢慢鬆開了些,開口說:「不許走。」

  我真的難掩自己的吃驚之情了,難道那天我說的那麼多他還不長教訓嗎。於是我的臉色開始變冷,警告道:「皇帝的意思是想限制哀家的行蹤嗎?」

  權禹王換了一個方式說話:「太后的行動朕不敢阻攔。但四皇子和五皇子是朕的兒子,他們不能走。他們應該在後宮中接受帝嗣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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