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玉蘭曲 | 上頁 下頁


  引子

  善若攙著我緩緩走著。

  突然一陣風兒吹起,吹得樹木沙沙作響,吹起了我素白沉重的袍角,帶來了陣陣的幽香。

  我就那樣停住了腳步。

  善若隨著我頓了一下,然後略帶欣喜地說道:「啊,是玉蘭花開了。」

  玉蘭花……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心被撞了一下。

  那個人……曾說過每年都要同我一起賞玉蘭,可他……看不到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善若卻早已知人意地摘了一枝玉蘭花塞到我手中。我低下頭,緩緩將花兒舉至鼻前,嗅著它清新的香氣。什麼也看不見……但那香氣卻攪動著我的回憶,十六年了,十六年了,一切卻還是那麼鮮活,仿若就發生在昨日……

  第一章 氏族

  「擢南宮宇尚書左丞(正四品)、擢南宮簡尚書僕射(從二品)、擢南宮明中書舍人(正五品)、擢邵荃將作少匠(從四品)、擢邵威秘書丞(從五品)、擢於道遠軍器監(正四品)……擢淡承嗣上府果毅都尉(從五品)……」

  我本是面無表情地聽著下面吏部尚書奏請今年的人事調動,當聽到淡承嗣的名字時,手不由得一僵,繼而又若無其事地將手裡最後一點魚食全部撣到水晶缸裡,就看見兩條火紅的鳶尾魚過來爭食吃,那條肥嘟嘟的金魚氣勢洶洶,稍瘦的那條魚兒只有被擠到一邊,怯弱落寞地離開。

  我冷哼了一聲,然後扭過頭去看跪在下面的吏部尚書,頭上的玉珠墜飾便微微地搖晃起來。

  我眯起眼睛,語氣淡淡地說:「哦?淡承嗣,他今年有何政績?」

  吏部尚書許是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結結巴巴地回道:「淡承嗣,淡承嗣他任中府果毅都尉(正六品)時盡忠職守,體,體恤下士,故擢為上府……」

  我聽了反而笑了,說道:「什麼盡忠職守,什麼體恤下士,都是空話罷了。之所以升了他的官,可是因為……他姓淡?」末了我又加重語氣,重複說,「可是因為他與哀家一樣姓淡?」

  吏部尚書一下子低下了頭,大氣也不敢出。

  「依哀家看,」我繼續說,「哀家反而覺得淡承嗣為人輕狂,且毫無政績,應該遷為昭武校尉。」

  吏部尚書渾身一震,抬頭吃驚地看著我,想從我眼中探究出什麼,想揣測出我把同姓的弟弟由正六品一下降到六品散官到底是何用意。然而他看不出,看不透,我的眼神淡淡的,波瀾不驚,仿佛在說一個最不相關的人。

  他只有再次低下頭去,沉聲回答道:「下臣知道了。」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吩咐了他幾句便讓他退下了。

  吏部尚書躬著身,正對著我,低著頭一步步地退著,在他到門口就要轉身離開時,正碰上了要進門的顓福。

  吏部尚書一驚,緊忙請了安,道了聲「皇上吉祥」。

  顓福隨意地擺了擺手叫他退下,自己就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顓福今年十七歲,面目清秀,舉止翩翩,今天外出打獵穿了一件玄色十二章龍袍,腰間懸著金色的游龍香囊和黃褐色龍佩,愈加顯得身姿挺拔修長,已然很有男子氣概了。

  他進來以後急急地叫了聲「母后」,便快步走到我面前。

  我拉著他在身旁坐下,拿出袖中的手帕為他擦拭額上細密的汗珠,眉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疼愛,原來不是自己親生的也可以這般在乎和心疼。

  我吩咐楚姿去為顓福端茶,然後轉過頭關心地問:「皇帝,今日打獵怎麼樣?」

  顓福接過楚姿端上的茶一口氣喝了下去,舒服地讚歎一聲,聽到我發問後反而有些黯然,小聲說:「兒臣今天只打到一隻羚羊、一隻梅花鹿和兩隻野兔……」

  我有些不解,「哎呀,皇帝好箭法,怎麼還不開心呢?」

  顓福有些難為情地回道:「可是兒臣,沒有明哲打得多……」

  我聽了不禁暗暗發笑,明哲是顓福小時候的伴讀,這孩子性格直率了些,凡事也不像別人那樣暗裡讓著皇上,不過,有這樣的人在皇上身邊也不能說不是好事。

  我緩緩起了身,顓福連忙懂事地上前攙著,我開口說:「福兒,這皇上啊,也不一定凡事都能做到最好。而且很有可能,未必每件事都能做得好。」

  「如若這樣,還怎麼治理天下,讓人信服呢?」

  「作為皇上只要能掌控好兩個字就夠了——那就是奴禦。」

  看著顓福迷惑的眼神,我解釋說:「奴禦大臣,奴禦天下。讓他們覺得你是他們的主人,是高高在上,他們該忠心服侍的人。不會作詩沒關係,自然會有才華橫溢的墨客為你寫出優美的文字;不會獵狩也沒關係,自然會有最勇敢的獵人為你獻上鮮美的野味。你只要掌控了他們的心,則人者盡其職,你不必事必躬親,自然有人願意為你效勞……」

  顓福沉思著點了點頭,末了又問:「但是母后,如何去奴禦人心呢?」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以品德,用手段,恩威並施,但這也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清的。人心難測,這世上最深的恐怕就是人心,皇帝你以後慢慢地就可以品出其中的意味了。」

  善善已經四十多歲了。

  我看著早早長出白髮的她,心中不由得一陣哀涼。不適合鉤心鬥角的她生活在這宮中,這麼多年為我擔驚受怕,儘管現在她已是這宮中最高等級的女官,與我一同享受著這宮裡無與倫比的權勢與奢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中總是佈滿著抹不開的哀傷與憂鬱。

  我拉住她那已經算不上細嫩的手,換上歡快的語氣問她:「善,你就要過生日了,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善善憐愛地看著我,就那樣慈祥地笑了笑,說:「小小姐,老奴一個下人過什麼生日……您可別折煞老奴了。」

  我有些氣惱地回道:「誰說你是下人?誰敢認為你是下人,誰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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