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雛菊曲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然而她神色一動,卻沒有躊躇,而是從容地拿起那精緻的藥碗放在嘴邊。

  她流淚了,那棕黑色的液面起了幾個小小的漣漪。

  她仰頭一口氣喝了下去。

  喝完了,她的神色變得舒緩多了,她再次跪拜說:「謝小姐賞賜。奴婢不怨小姐,是奴婢自己有罪。只是希望小姐以後能保重自己,花濺淚不能服侍您了……」

  然後她起身向每個宮人鞠躬後離開。

  她的背影顯得無比蒼老,看到此處,有幾位侍女已經流下淚來。

  我突然喊住了她。

  「花濺淚,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眼前。你去打掃庭院去吧。」

  她愣在原地,緩緩地回過頭,滿臉的不可置信:「小姐,您不殺我……」

  我冷漠地盯著她,說:「我不原諒你。只是,我不殺你,我要你代綠吹和吉祥接著活下去……」

  花濺淚離開後,我不禁笑了起來。我邊笑邊說:「真可笑,什麼時候我也變得如此善心了……」

  不,若是換作以前,即便如何痛心,我也不會饒過她。可是後來發生了太后的事,我對綠吹、吉祥愧疚了,對能死裡逃生的花濺淚也手軟了。

  婷儀神色憂鬱地看著我,半晌她小聲地說:「讓奴婢代替花濺淚去吧。」

  我愣愣地看著她,她抿了抿嘴,下定決心般再次堅定地說:「讓奴婢去完成小姐的計畫吧。」

  我說:「婷儀,你該知道,嫁給南贏王不是去做妃子,而是去一個危險的地方。如果事情敗露,那麼你的命運也許不只是死那麼簡單……」

  婷儀回答說:「即便事情敗露,奴婢也決不會連累小姐……」

  我心中一顫,第一次那樣仔細地審視著婷儀,只見她美麗的臉龐透露出一種堅強和決絕,我第一次對她感激地說:「謝謝你,婷儀。」

  婷儀聽了有些誠惶誠恐,慌忙跪下說:「奴婢承受不起的。」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和你說。」

  婷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微紅著臉說:「只是奴婢怕自己說了大話。奴婢愚鈍,姿色也不過平平,怕不能受寵于南贏王……」

  婷儀的擔心不無道理。婷儀縱然美貌機靈,然南贏王閱人無數,恐怕早就習以為常,若想得寵且是長寵也未嘗不是一件棘手之事。

  我想了想,說:「若想吸引南贏王,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明天我帶你拜訪一人,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第二天,我找到了元遙。

  雖然「琴棋書畫」是高貴仕女的必修課,然而教育時則更多偏重於琴與書,所以也許女子中能彈得一手好琴和寫一手好字的不在少數,然而會下棋和作畫並且精於此道的則是少之又少。在這之中,南贏王對作畫之癡迷則是眾所周知的,因此婷儀若能略懂此道,再加上她本身的聰明美貌,定能在眾女子中脫穎而出,獲得南贏王的青睞。

  而元遙之畫風新穎醒目,只是他自己不知宣揚,外人所知不多,倘若婷儀能學到元遙之皮毛,也應該可以應付南贏王了。

  他看到我親自來訪,有些驚訝,平日裡憂鬱的神色卻覆上了一層明亮的顏色。

  我故意不去看他的目光,而是拍了拍手叫婷儀過來說:「請你教她畫畫。」

  婷儀向元遙施禮說:「以後仰仗大人多加指點。」

  元遙沒有看婷儀而是一直注視著我,說:「好。」

  我心中有所動,元遙你都不問我這樣做的理由就答應我嗎?

  我小聲地說:「謝謝你元遙。」

  他沖我微微地笑了,就如冬日裡煦暖的陽光化開了冰寒的積雪。他輕輕地說:「對我還用說謝謝嗎?」

  我略紅了臉,卻轉移了話題吩咐婷儀說:「你只有大致一個月的時間。時間緊迫,希望你每日能心無旁騖,專心學習。」

  一個月後,景昭儀才會被封為孝德妃,所以我斷定南贏王還會在宮中滯留一個月。而這段時間就成為婷儀爭分奪秒的日子,我則吩咐宮人們仔細照料她的身體和飲食。儘管依稀可以看出婷儀臉上的疲憊,但是她的精神狀況卻還不錯,甚至晚上也不肯休息繼續練習書畫,宮人們打趣說:「婷儀這是迷上作畫了。」

  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裡,婷儀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與我談論當日的收穫,可是後來她的臉色卻逐漸蒙上了淡淡的憂傷,變得沉默寡言起來。我曾關切地問她是否遇到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她搖了搖頭,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奴婢只是有些累了,小姐請不要擔心。」

  半個月後,我拿出一張宣紙放在婷儀面前。婷儀神色間有著不易察覺的猶豫,但還是吸了一口氣提起了筆。過了幾個時辰,婷儀將作好的畫呈到我面前。我展開墨蹟未乾的畫,仔細地審視起來。

  畫的是濛濛細雨,畫中是一條青色的石板小路,路上一身著唐裙姿態窈窕的仕女低眉,手舉一把水紅色宮傘,為腳下一朵紅色小花遮風擋雨。那女子臉上盡是惆悵哀怨之色,描畫得最是惟妙惟肖。其他景色略顯粗糙,則是美中不足。

  我合上畫卷,讚歎說:「畫的意境很美。雖然稍有缺陷,但能在半個月內有如此進步,很了不起了。」

  婷儀低下了頭,微微紅了臉。

  我交給宮人們傳看,他們都嘖嘖稱奇,交口稱讚。

  如意興奮地說:「婷儀姐姐畫得真好。不過我見過的那些畫卷都會在側邊注明畫名,婷儀姐姐的這幅畫叫什麼?」

  婷儀默然,過了一會兒輕聲說:「叫《惜花人》。那女子憐惜花兒,其實她自己卻比花兒還要可憐……」

  我心中一驚,不知道婷儀何以說出這樣惆悵的話來,抬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婷儀走後,鏡明過來問:「婷儀果然不負眾望,小姐應該很高興自己的用意即將達到,為什麼卻是悶悶不樂?」

  我歎了口氣,說:「婷儀似乎有什麼心事。」

  鏡明微微一愣,然後不以為然地說:「也許她是不捨得離開小姐吧。」

  「若是那樣就好了,我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

  鏡明正色說道:「小姐,奴才相信在您那裡也許會有再一卻絕對不會有再二。花濺淚已經打亂了一次咱們的計畫,那麼婷儀則是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順利嫁給南贏王的。小姐為了自己的長久,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要下這個狠心啊。」

  我沉聲說:「我知道。」

  然而最讓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我看著她無比恭敬地跪在我面前,深深地低下頭去,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姐……奴婢不想去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