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宮·雛菊曲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他終於放下了手,臉上為難地說:「依脈象看,娘娘的身體並無大礙啊……」我聽了,輕輕冷哼了一聲,說:「你平日是皇上的貼身太醫,這次出行皇上也把你帶在身邊,足以證明皇上對你的信任。都說你醫道高明,可是本宮明明身子不適,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莫非你只是個掛著好聽名號的庸醫?連本宮這樣的小病你都診不出來,你還怎麼為皇上的龍體診病?你若今天診不出來,本宮就要上奏皇上,告你一個欺君之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苗太醫聽說「欺君之罪」一下子慌了神,跪倒在地,漸漸流出汗來,連連磕頭說:「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還請娘娘贖罪啊!」我盯著他半晌,然後語氣柔和了許多,說:「本宮也不是狠毒之人,非要將你置之死地。那好,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將病狀再仔細和你說一次,你可要好好聽好診好,嗯?」苗太醫連連叩頭。

  我笑了笑,指了指下面的椅子對婷儀說:「還不讓苗太醫坐下?否則怎麼好好為本宮看病?」苗太醫只得謝恩,小心翼翼地擦著邊角坐了。

  「本宮胸悶氣短,呼吸不暢,渾身無力……」苗太醫連連點頭,小聲重複道:「娘娘胸悶氣短,呼吸不暢,渾身無力……」我繼續說道:「這病來得怪異。在宮中時本宮也從未得過什麼病的,怎麼到了這兒就……」說完又露出孱弱的樣子。

  苗太醫能成為皇上的貼身御醫,也並非泛泛之輩,這時他終於開了竅,趕忙接道:「娘娘這是水土不服了……」我露出恍然的樣子,說:「經過太醫的提醒,好像還真是這樣子。」然後我挑眉一問:「那麼該如何治癒呢?」苗太醫低頭尋思了一下,我知道他定是在心中暗暗揣測我的用意。

  良久,他試探著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娘娘在此地不服水土,只需返回故土,自然藥到病除。」我微微地笑了:「苗太醫果然醫道高明。好,一會兒皇上來了,我想你一定知道該怎麼說了。」

  皇上對我確是關心的,既要注意我的身體,又要急著趕路,回來時只用了三天的行程。

  我回到雎鳩宮時,天剛濛濛亮,在早上薄薄的寒霧中,往日奢華精緻的雎鳩宮顯得有些蕭條。

  庭院好似已經好多天沒有打理了,顯得破敗淩亂。

  我有些心驚,緩緩地邁過門檻向殿內走去。

  殿內帷帳重重,黑暗陰森。

  這時,殿角旁一點微暗的燈火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隱約能看見一名女子跪在那裡雙掌合十祈求著什麼。

  婷儀眼目明亮,叫道:「形單!」那女子驚詫地回過頭,然後渾身一震,滿臉的不可置信,繼而流下淚來,她跑到我面前一下子跪下,抱住了我的腿,哭道:「小姐,您可回來了,小姐……」我看著有些心痛,想想我的宮人在外面一向趾高氣揚,何曾如此落拓無助過。我想拉起她,她卻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抱住我的腿不放,只是嗚嗚地哭泣著。

  我讓自己鎮定了些,問道:「形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說。」形單哭著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到底什麼事……只是那日太后突然來宮中坐了會兒,不知怎麼突然說奴才們不懂禮發起怒來,下旨杖打每人四十大板……奴婢那時正巧奉小姐吩咐,去給玉昭容送藥才倖免於難。待奴婢回來時,吉祥、綠吹他們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了!」說完更加悲痛地哭起來。

  我急忙問道:「那麼現在吉祥他們呢?」形單抹了抹眼淚說:「吉祥、花濺淚正在房中養病,但是傷勢嚴重,奴婢每日給他們煎藥也不見好。綠吹姐姐,她,她當場就斃命了!」我的心被狠狠揪扯了一下,我一把拉起形單,不可置信地問道:「綠吹她死了?!」形單哽咽著說:「綠吹姐姐當場就死了,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下葬……又怕屍體腐爛,就一直放在殿后的空地上……任雨雪澆蓋……可憐的綠吹姐姐……」我的心抽痛起來,強撐著說:「帶……帶我去看看她……」

  綠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的身體拿白布蓋著,只露出蒼白的臉來,神情安詳。

  我走近她,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伸出手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臉。

  她的臉冷得像冰,沒有絲毫的溫度。她的臉因為僵硬而扭曲,再也看不到她含笑盈盈的美麗樣子了。

  我傾下身去,慢慢地將頭枕在她的身上。

  後面的宮人低低叫了一聲:「小姐……」我無所謂地輕輕笑了,即便沾到污穢又算什麼……

  她的身體冷硬得像石頭,綠吹真的死了……

  美麗的綠吹,一直精心服侍著我的綠吹。

  我想起了,為了整垮姒修容而挨了我一巴掌的綠吹。

  我想起了,在炎炎夏日為我搖扇驅暑的綠吹。

  我想起了,在寒冬裡,總是時不時看看盆中有沒有炭火的綠吹。

  我想起了,臨行前,跪著為我整理裙邊上一點褶皺的綠吹。

  那個人總是淡淡地笑著說:「小姐對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啊。」一行清淚流下。心中有無限的悔恨和懊悔,明明心中感動,卻連「謝謝」兩字都不曾和你說過……

  而現在,只能和你說,對不起。

  可是,即便是對不起,你也聽不到了……

  後來我又去看了吉祥和花濺淚。

  他們傷得很重,吉祥躺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而花濺淚則是發了高燒昏迷不醒。

  我情急之下呵斥形單:「怎麼也不去請醫生瞧瞧?!」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問得有多愚蠢,宮中奴才們生了病是沒有太醫為他們醫治的。

  於是,我苦笑起來,親自為他們配藥。

  當我端著藥放到吉祥嘴邊時,他卻是連喝藥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聲音虛弱,斷斷續續地說:「奴才怎麼消受得起小姐親自喂藥……」他又喘了一口氣,接著說:「小姐,太后她要我們交代小姐的過錯,想抓住小姐的把柄,陷害小姐……我們不說她就叫人杖打我們……」他頓了頓,又艱難地說:「可是我們依然沒有說……小姐……我、綠吹和花濺淚都沒有說……我們沒有說小姐一點壞話……」我的眼中開始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我使勁地點了點頭,哽咽著說:「我知道,我知道……」吉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欣慰快樂的笑容,卻緩緩閉上了眼睛,聲音漸漸變小:「待奴才病好了,一定還會盡心服侍小姐……」看著他閉上了的眼睛,自己的心也仿佛見不到光明,變得一片黑暗。

  沒容得壽安宮侍女的通報,我就大步闖進殿去。

  太后仿佛早就預知我的到來一樣,正坐在殿中半眯著眼睛喝茶。

  我走到她面前,盯了她一會兒,然後斂去了平日裡自己的所有傲氣,慢慢地慢慢地彎膝跪在她面前……

  無比恭敬地將自己的頭壓得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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