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109)_秋姬

一〇九

　　我在心中低低地嘆息了一聲，臉上卻掛著笑將那酒一飲而盡，說：「祝你們幸福美滿。」他盯著我，慢慢地喝下去，說：「也祝……娘娘……永遠幸福……」我臉上微笑著，淡淡地說：「會的。」他轉身又去給別人敬酒了，看著他的身影，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安婕妤突然討好似的笑著說：「聽聞貴妃娘娘小時候和十二皇子一起長大的，現在一看感情的確很好呢。」殊賢妃臉色突然一變，在場的人也都很詫異地看著我們。

　　我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回道：「小時候在一起讀過一陣子書，我有了好姻緣，自然也希望他能家庭美滿。」皎婕妤趁機轉移話題對殊賢妃說：「聽說那個新娘子是十二皇子的表妹？那可真是親上加親了。」殊賢妃說：「正是。蔓玉小時候常被帶進宮來看我，與顓閔也玩得投緣，長大了自然就情投意合了。」於是眾人又紛紛點頭，交口稱讚這樁好姻緣。

　　一番熱鬧後，眾人散去。

　　安婕妤跟在後面哭求道：「娘娘，饒了我吧，我是無心說那番話的……」我本是快步走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恨恨地說：「無心？好個無心！你的一個'無心'卻給本宮帶來了大麻煩。」她又想辯解什麼，被我冷笑著打斷：「婕妤前幾天是不是還曾抱怨過本宮獨佔龍床了？」安婕妤一驚，心虛地回道：「我……沒有。」我哼了一聲：「有沒有你心裡有數。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安婕妤聽了這話渾身一顫，抱住我的腿，求道：「我下次不敢了，娘娘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她是知道的，得罪了我，不用我親自下手，自然有巴結我的妃嬪們排擠冷落她。

　　我冷冷地推開她，轉身走開。

　　安婕妤悲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娘娘，我不過是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您就這麼待我嗎……連以往的情義都不顧了嗎……」只是一瞬間的猶豫，我很快又恢復了以往冷漠的神情繼續向前走去……

　　我坐在梳妝鏡前，皇上在後面為我一枚枚摘下首飾，直到最後濃密的秀髮順著散落開來。

　　他撫著我的髮絲，纏繞在指上，放在嘴邊吻了吻：「真讓人愛不釋手呀。」我笑著轉身說：「那麼臣妾就把這髮絲剪斷，讓它陪著君上好了。」皇上搖頭說：「這秀髮只有長在愛妃的身上才如此惹人喜愛，剪斷了還有何韻味。」然後他靜靜地摟著我良久感歎道：「年輕真讓人羡慕。」我心底一驚，臉上依然平靜地說：「君上春秋正盛，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他低頭凝視著我，揣測著，突然問：「跟了朕，奴兮你覺得委屈嗎？」瞬間的恍惚。我……

　　我緊緊地攥住胸口，但是慢慢地又鬆開了，「不……君上對臣妾恩寵無比，臣妾很幸福……」皇上的眼中深情更濃，將我抱緊了些，歎道：「朕的身體已經大不如以前，時常會感到疲倦……在這宮中住得也有些膩煩，不如過些日子，我們一起去南郊的行宮輕鬆幾日如何？」我有些麻木地點了點頭，回道：「全憑君上做主。」（雲奴）

　　這幾日，福祉宮忙亂起來，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

　　十二皇子要大婚了，新娘是他的表妹。

　　誰都說這是一門好親事。

　　大婚的前幾日，他依然到我房裡來，卻對婚事隻字不提。

　　我在他熾熱的懷中，卻漸漸有悲涼的感覺湧上心頭。

　　為什麼不和我說呢？

　　我寧願你親口告訴我。

　　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回來時渾身濕透，我吃了一驚，卻並未多問，只是很心疼地服侍他換上乾淨的衣服。

　　我為他扣上脖前的扣子時，發現他的右臉頰上有一道細長的紅劃痕，再仔細看，臉上似乎微微發腫。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撫，他皺了一下眉，別過頭去。

　　那一刻，突然感覺自己離他好遙遠。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今兒個晚上您想吃點什麼？我叫廚子做。」

　　「今晚你自己吃吧，我就不來了。」我又愣了一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是呢……皇子要忙的事很多……」突然又覺得自己失言，慌忙掩住了嘴，忙，忙什麼呢……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卻讓我生生地忍住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忍，把我拉入懷中，輕柔地吻著我的額：「對不起……」我強顏歡笑，扯出一個笑容說：「我沒事。」我看著他離開，頓時癱軟在地上，淚水再也止不住傾瀉下來……

　　那是一個不眠夜，我在床上不知嘆息了多少次。

　　那是個女人的痕跡，是誰，是那帝貴妃妖豔的指甲嗎……

　　無論多好的女子，只是成了你父皇的妃子，你還在想著她嗎？還為她而痛嗎？

　　那麼我又算是什麼呢……

　　他大婚那天，我因為身份低微而無法參加，聽著外面熱鬧的吹打聲，自己的屋子裡反倒更顯得陰暗冷清了。

　　我歎了口氣，吩咐侍候我的宮娥說：「都下去睡吧。」她們低眉退去，我和衣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夜更深了，迷糊之間卻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濃郁的酒氣。

　　我一驚，慌忙起身，卻看見十二皇子站在床邊，月光在他背後流瀉進來，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隱約看清他袍子上刺眼的火紅色。

　　他脫了鞋襪，背對著我躺了下去，低低地說：「睡吧。」我一愣，躺著靠了過去，把自己的臉緊緊貼住他的後背。

　　他的酒氣讓我心中有些異樣，我的手在他的背上游離。若是為了我而來，請轉過身看看我，抱抱我……

　　然而他抓住了我游離的手，只是握了一會兒，然後放下：「我累了。」我渾身輕顫，眼淚簌簌地抖落下來，原來終究……

　　我背著他默默流淚，最終還是擦乾了眼淚，與其讓他這麼痛苦，我寧願說出來……

　　我鼓起勇氣說：「也許她不是貪慕富貴，她只是顧慮了很多……也許她為了別人而捨棄了自己……」他背對著我，良久沒有說話。

　　我起身看他，只見他閉著雙眼，他睡著了嗎……

　　我歎了口氣，複又躺下，這時他低沉的話傳來。

　　「我知道。」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知道？他知道她不是在貪慕富貴，那麼為什麼還……

　　「只是……想找一個可以恨她的理由……」那樣的一句話，讓我的心揪痛起來，原來他只是故意那樣去說，原來他早就在心底原諒了她……原來「貪慕富貴」這四個字，只不過是掩飾他無法自拔的一個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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