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61)_秋姬

六一

　　宮娥告訴我研淑妃正在佛堂禮佛，而清翎王才剛剛起床。

　　不一會兒，清翎王穿著雪白的內衫打著哈欠踱步出來了，頭髮也尚未梳理，只任由其柔順地披於肩上。

　　「奴兮，你來了啊……」他走到桌前為自己斟上了一杯茶。

　　我微微欠身：「給六親王請安了。」他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說好不要在我面前施禮的，你忘了？」我微微一笑：「倒是忘了。」他也笑了：「聽母妃說你前幾日和大姬一塊兒到這兒來了？」我點點頭：「那日恰巧親王去九皇子那兒下棋了。」之後，我們又隨意地說了幾句玩笑話。

　　突然，我又瞥到了那抹淡紫色的身影。

　　清翎王也看到了，皺眉說：「何必躲躲藏藏的？過來。」然後向他伸出了手。

　　那人聽了清翎王的話，邁著小碎步扭扭捏捏地走了出來。

　　他走到清翎王跟前，將自己的手搭在清翎王手裡，乖乖地站在一側。

　　我首先看到的是他修長白淨軟若無骨的手，抬頭看他的臉，只見彎彎柳葉眉，細長丹鳳眼，挺俏的鼻子，鮮紅欲滴的櫻桃小嘴，如雪般白素的皮膚……渾然天成，搭配得完美無瑕。

　　漂亮。

　　漂亮的人我見過不計其數，但是這個人卻給我異常嬌媚的感覺。

　　我再順著他的脖頸看去，看見的是他那雖不明顯卻依然微微凸起的喉骨。

　　原來他是男人！

　　那一刻，我竟真的有些吃驚了。

　　清翎王催促著他：「怎麼都不知道給奴兮小姐行禮呢？」他掩嘴莞爾一笑，到我面前款款一拜。

　　他的身體十分纖瘦輕盈，再加上穿著一身清雅的紫裝，真的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女子。

　　「紫祖兒在這兒給小姐請安了。」聲音嬌媚綿軟。

　　我眯起眼睛看他，真是個比女人還要姣美的男子呢。

　　我讓他起來，笑著說：「我怎好受你的禮呢。」清翎王也不客套，叫紫祖兒站到他身邊，親昵之情毫不掩飾。

　　我想，他一定就是傳說中清翎王十分寵愛的男寵吧。

　　可是我來這兒並不是來看他的，我還有來這兒的目的未達到。

　　說話間，我裝作無意把昨日那繡帕從袖口中露了出來，於是那帕子便飄落到地上。

　　那清水芙蓉的一角展露了出來。

　　清翎王看見了，變了臉色，彎身拾起。

　　他抖了抖，將那絹帕於掌上攤開，吸了一口氣。

　　我看著他的臉色，知道自己猜中了，心生一陣絕望。

　　果然是尤妃……

　　「這繡帕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清翎王一改剛才慵懶的模樣，神色凝重地問。

　　我低頭不語。

　　這時紫祖兒妖媚的手指滑向他的臉，他伸出手把它甩開了。

　　他愛不釋手地摩挲著那幾朵清水芙蓉，良久才輕輕地歎了口氣，把那繡帕遞還給我：「你把這個還給他吧，否則……」我眉毛動了一下，抬頭直視著他：「我看出你也很喜歡，你不要嗎？」他咧了咧嘴，表情有些淒然，苦笑道：「她的人我都留不住，還要繡帕幹什麼……」他緩緩地說：「奴兮你知道嗎……蓉婉，也就是現在的權禹王妃，和芙婉一姊一妹，原是姊賜給權禹王，芙婉本來是要賜給我當正妃的……」我神色一動，權禹王，那個平時冷漠的男人，竟會做出搶弟弟女人的事嗎？

　　清翎王的表情仿佛沉重得說不出話來，但他還是開了口：「芙婉她是個美好的女人……」我聽了這話，竟有些刻意冷漠地說：「再怎麼好，只可惜人已經不在了……」清翎王看見我憤恨的臉，明顯一愣，但他沒有責備我，他只是盯著我，平靜地問：「奴兮，我問你，你娘親死得早，你現在忘了她了嗎？」我愣住，我的娘親……不……我怎麼可能忘……我甚至是做夢都忍不住叫出聲來。

　　刹那間，我仿佛明白了什麼。

　　我呆呆的。

　　我中午回去時，婷儀看見我依然拿著那方繡帕，好奇地問道：「小姐這個繡帕要怎麼處理？」我凝視著手中的繡帕，良久沒有說話。

　　三天后，權禹王親自到小雅齋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到小雅齋來，我拿出上好的碧螺春，親自給他沏上一杯。

　　他嘗了一口，贊道：「茶好，泡得更好。」我微微一笑。

　　他喝了茶，也不寒暄，開門見山地問：「我來是想要回那方繡帕的。」我淡淡地說：「我已經把它扔了。」權禹王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扔了？」我喝了一口茶，回答道：「那繡帕沾染上血跡了，洗也洗不乾淨，我以為親王不會在意小小的一條繡帕的，就扔了……」

　　「那不是普通的繡帕……」我看了他急惱的樣子，好大一會兒，才嫣然一笑，從袖袍中拿出那一方繡帕放在桌上。

　　我看他像珍寶失而復得般拿起繡帕，解釋說：「上面的血跡最終還是沒有完全洗淨的……」他反而不介意地笑了笑：「沒關係。」我盯著他輪廓分明的臉，心中湧起百般滋味。

　　他是我小時候說要嫁的人哪……為什麼我就不能獲得幸福？

　　即使有個尤妃又怎樣……

　　我怎麼可能因為有個已經逝去的人擋在前面就退卻呢？

　　就如那方絹帕最終還是沾染上了我的痕跡一樣，我要讓那個女人的影子在他的心中逐漸消退，直至讓我佔有他的整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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