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30)_秋姬

三〇

　　我們本想跟去，小小姐卻拒絕了。

　　她果斷地說：「多去一個人就多牽連一個人，毫無必要。」於是，我看見小小姐獨自毅然地離開。

　　果然到了晚上，小小姐還未回來。

　　其間，倒是有壽安宮的太監來告知：小小姐被太后留下夜宿萬壽宮。

　　若是別人，這事也正常，但是我知道小小姐一向不喜歡太后，即使太后盛情難卻，小小姐也一定會找藉口婉拒，決不會夜宿在那兒。

　　我派了婷儀去扇雉小姐的孝蕁軒打探消息，我想，扇雉小姐就住在壽安宮，也許能知道些什麼吧。

　　可是婷儀失落地回來說，扇雉小姐並未見到，而扇雉小姐身邊的宮娥很是冷淡，只是推說不知道。

　　我心急如焚，生怕小小姐受到什麼委屈。

　　本來想去找皇上，卻被如意勸阻。她說小小姐現在是福是禍還不得知，這樣冒失地找皇上，我們驚擾聖駕獲罪不說，最關鍵的是怕給小小姐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驚歎，自己險些壞了大事。

　　皇上，我們是不敢擅自打擾，可是我又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朱公公。

　　我連夜找到朱公公，將此事前後說了一遍。

　　朱公公神色凝重，顯然也很關心小小姐的安危。

　　他說今日太晚，皇上已經就寢。只有明天他暗中勸說皇上到小雅齋一去，看到小小姐不在，必然查問一番，那時叫我把小小姐夜宿的事情向皇上如實稟報。皇上必然擺駕壽安宮，那時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我暗中驚歎，小小姐看人很准。這樣的人，有閱歷，能處變不驚、鎮定自若，最關鍵的是他不是左右逢迎、袖手旁觀、隔岸觀火之輩。

　　也難怪小小姐在他身上砸了那麼多奇珍異寶、古玩字畫了，今日一看都是值得了。

　　我衷心一拜：「謝謝公公了。」他拉起我，只是說：「謝倒不必。老奴只是佩服小姐，在小姐手下辦事，放心。」第二日，皇上果然來到小雅齋。

　　之後的事情就如朱公公所言，一切水到渠成。

　　小小姐被皇上抱回來時，一言不發。我知道小小姐雖然平時裝成一副堅強的樣子，可是畢竟還是小孩子，關在那潮濕陰冷、老鼠蟑螂遍地跑的地方，一定是受到驚嚇了。

　　我們服侍小小姐沐浴更衣，又讓她喝了些粥。

　　她精神恍惚，我一摸她的額頭，有些熱熱的。

　　我們把小小姐扶到床榻上，小小姐馬上昏睡了過去。

　　我們忙前忙後，隔一段時間便換一次額頭上的濕巾。

　　小小姐身體很不舒服的樣子，嘴裡還模模糊糊地說著胡話。

　　月上枝頭時，一直昏睡著的小姐突然坐了起來。一看她這樣，我著實嚇了一跳。

　　「去，問問今夜皇上在哪兒就寢？」我看著小小姐嘴唇上暴起了一層皮，疑惑地看著她。

　　她唇舌乾燥，嘶啞著又重複了一遍：「快去！」我不敢怠慢，遣了吉祥去敬事房詢問。

　　吉祥回來了，告知小小姐，是姒修容。

　　「果然是她……」小小姐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吉祥，你去念伊宮，通知皇上說奴兮病重……叫皇上過來……」吉祥領命而去。

　　我慌張起來，小小姐是燒糊塗了嗎？小小姐雖然身體不適，但只是低燒，尚談不上病重……再說，皇上與姒修容歡聚，小小姐傳過話去叨擾，會不會使皇上不勝其煩而遷怒于小小姐……

　　「小小姐，這麼晚了還驚擾聖駕是否……」我將我的疑慮向小小姐說了出來。

　　小小姐慘白著嘴唇，笑起來卻更是動人心魄：「你以為姒修容會讓我們把話遞過去嗎？」果然過了不大一會兒，吉祥失落地回來稟答：「念伊宮的宮人說皇上已經安歇了……奴才說有重要的事要稟告皇上，卻被他們攔在門外……奴才失職……」小小姐說了句「不關你的事」，這才又安穩地躺下昏昏睡起來。

　　第二天，小小姐病情嚴重，發起高燒。

　　診病的太醫們不敢怠慢，忙稟了皇上。

　　皇上一大早便一臉急迫地來到小雅齋，看見小小姐滿面潮紅、呼吸急促，大怒道：「昨日還是好好的，現在怎麼就病得這麼嚴重了！什麼時候開始的？！」我還沒見過一向儒雅的皇上這樣怒氣衝天的樣子，磕磕巴巴地答道：「從昨晚深夜便……」皇上把茶杯一摔：「那昨晚為什麼不稟告朕？你們這群無用的奴才！」我猶豫再三，終於把話說出了口：「昨夜去念伊宮稟報了，只是……只是被攔了下來……」皇上的怒氣總算有了發洩的物件：「來人哪！把姒修容叫過來！」姒修容被帶了過來，她一定也早就聽說了這事，知道自己難逃干係，一臉的惶恐。

　　皇上不容她辯解，只是一腳踢了過去：「賤人！」姒修容常年受寵，哪見過這樣的架勢？！她嬌弱的身體硬生生地挨了一腳，翻倒在地上，可是她又馬上恢復原位，端端地跪著。

　　她帶著哭腔甚是委屈地說道：「皇上怎麼對臣妾發這麼大的怒？臣妾縱然有錯，皇上也不該……」

　　「你這狠毒的婦人！奴兮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就要了你的命！」姒修容花容失色，但旋即恢復了神色，哭哭啼啼地說：「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妾死事小，可是臣妾身下還有一兒一女等著臣妾撫育，皇上難道就忍心看著他們如此年幼就沒了娘親嗎……」這是姒修容的殺手鐧，皇上往常也會看在孩子的面上饒過姒修容，可不想今天卻用錯了地方。

　　不提還好，一提更增加了皇上的怒氣：「你就是看奴兮沒娘欺負她！她沒了娘親，可是還有朕！她若有三長兩短，讓朕如何向她娘親交代！誰敢欺負她，朕就叫她五馬分屍！」姒修容還想辯解，皇上早已不耐煩，叫人拉她下去：「降為充儀！你這幾天最好待在念伊宮好好反省，沒朕的口諭不許出來！」皇上趕走了姒修容，又跑到小小姐榻前，凝神看著小小姐，神情十分憂慮。

　　小小姐的病一直沒有好轉，說起原因，一方面病去如抽絲，另一方面……小小姐從來不吃太醫開的湯藥，每次總是囑託我偷偷地倒掉。

　　我十分擔心，我不知道小小姐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只是這樣摧殘自己的身體孤注一擲，讓我有些驚恐。

　　這期間來小雅齋探望的人絡繹不絕。

　　且不說和小小姐平時要好的九皇子、十二皇子，還有後宮妃眷、帝姬親王，就是太后也不得不迫於皇上的壓力屈尊來到小小姐榻前象徵性地詢問一二。

　　小小姐已經病了五天了，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發燒昏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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