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28)_秋姬

二八

　　皇上平素就對我很是縱容溺愛，此刻又怎麼會不准呢？果然，皇上笑著對南贏王說：「你就陪她下一盤吧。」南贏王縱然百般不願，可也不得不領旨應承下來。

　　開始南贏王極是懶散，棋也是不經深思隨意下的，擺明瞭是隨便玩玩的態度。

　　我雖然棋藝不精，但是我下棋從不按路出牌，無章法可循，布的棋局看似平緩實則暗藏殺機，下手也是步步緊逼，狠毒老辣。

　　剛開始南贏王並不放在心上，直到我得意地拿掉了他五個黑子，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棋局已是不妙。

　　他儘量擺出氣定神閑的樣子，但眉頭緊鎖，下棋時也不得不深思熟慮，步步為營了。

　　我明白今天的主角並不是自己，若是和南贏王一味地糾纏，自己未必能占什麼便宜，於是在後面便放鬆下來，著實輸了好幾個子。

　　棋局下過大半，我便嚷嚷著「要輸了」，停了手。

　　南贏王很是得意，贏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一副懊惱的樣子，喪氣地說：「又輸了。」元藏王疑惑地問：「奴兮你剛才不過才下了一盤，何來又輸之說？」我噘起嘴，回道：「和九皇子下棋，奴兮也總是輸的。」皇上挑眉，又啜了一口茶水：「九皇兒也會下圍棋？」九皇子謹慎地上前稟答：「兒臣只是稍學皮毛而已。」他這樣謙虛，反而激起了皇上的興趣，九皇子畢竟是皇上的兒子，血濃於水，皇上不可能不關心九皇子的學識與能力。

　　於是皇上示意：「你和南贏王下一盤讓朕看看。」南贏王一臉的晦氣，卻努力地強忍了下來。

　　我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心想，今天你何止晦氣，以後還有讓你丟臉的呢。

　　我對九皇子十分有信心，即使南贏王長了九皇子那麼多歲，但是棋藝與年歲並不是成正比的。

　　南贏王心術不正，無所事事，還好女色，棋藝並不高超。

　　而九皇子平時無事便攻習棋藝，早已爐火純青；加上九皇子本來就深思熟慮、性情安穩沉著，頗有下棋的天賦。

　　所以我肯定，今天南贏王必輸，九皇子必然得勝。

　　果然，剛開始他們兩個似乎勢均力敵，但慢慢的，九皇子的優勢便凸顯了出來。

　　皇上在旁邊輕輕地點頭。

　　南贏王到最後漸漸地浮躁起來，身子總是不經意地挪動，很是不安；而九皇子一招一式拿捏得極其穩妥，不驕不躁。

　　就在棋局勝負即將分明時，皇上打斷了他們。

　　他伸手按住了棋盤上的棋子，笑著說：「不必再比。兩人各有千秋。」皇上的話語雖然輕柔，但是自有懾人的力量。

　　我暗自驚歎，皇上城府果然很深。

　　九皇子優勝已成定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而皇上這一句話，既是對九皇子的一席肯定，又保全了身為皇長子的面子。

　　我發現自己終究想得不夠全面，九皇子若真的下完了這盤棋，未必有利。鬧得太僵，反而會被責怪他狂傲自大，目無兄長。

　　九皇子向南贏王一拜：「顓裕僭越了。」經過這一盤棋，皇上不得不對九皇子重新審視起來，都說九皇子常年疾病，無所能事，今天看來並非如此。

　　他和藹地詢問九皇子：「我皇兒有一副好棋藝，師承何人？」九皇子答道：「無人為師。」皇上興趣更濃：「這麼說你是自學成才了？」九皇子頭壓得更低，表示自謙。

　　元藏王誇道：「九弟年少有為。」我天真無邪笑嘻嘻地說：「九皇子是皇上的兒子嘛！」皇上呵呵地笑了，不置可否，可眼角閃現出了喜悅的神色。

　　我和九皇子告辭時，權禹王追了過來。

　　他沉聲對我說：「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九皇子見勢說：「我先回萬和宮等你。」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單單找我說話，看他那好似能穿透一切的眼神，心中煩躁不已。

　　他開門見山：「我記得剛開始見奴兮小姐時是和十二皇子在一起的，怎麼這時和九皇子來了？」我瞪他：「十二皇子被殊賢妃叫去讀書了，我只有找九皇子玩了。不行嗎？」他又問：「你和南贏王下棋，未必能輸，為何突然就罷棋了？」我反詰：「九皇子不也半途罷棋了嗎？」他略有慍怒：「那是因為父皇及時制止了。若真是按你所想，九皇子贏得了這局棋，給他帶來的可不只有風光……」我自知剛才所做多有不妥，但在他面前卻死不承認，倔強地說：「是南贏王自己的棋藝不精，怨得著誰……」他一下子鉗住了我的手臂，憤憤地看著我。

　　我一臉驚恐，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對我。我死命地掙扎，無奈力氣太小，只能大喊道：「放開我！」他根本不在意我的反抗，只是冷冷地說：「你太任性了！」我纖細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憤怒的我此刻也不再顧慮什麼，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

　　他吃痛皺眉，卻沒有如我所願放開我。

　　一時間，兩人僵持在那裡。

　　他依然鉗著我，而我死死地咬住他的手。

　　他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你這樣會給周圍人帶來麻煩。」我身子明顯一顫。

　　他又接著說：「想必你一定聽過這首關於棋的詩——爛柯真訣妙通神，一局曾經幾度春；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突然，冰冷的液體滴落在他的手上，他吃驚地看著我。

　　我強抑制住自己的眼淚，鬆開了口。

　　我低下頭，小聲地問：「你是說奴兮討人厭了嗎？」

　　我神色恍惚地走到萬和宮，發現九皇子正倚著牆在院外等我。

　　我急走幾步，埋怨他：「怎麼等在外面呢？小心身體。」他笑得無邪：「這樣就可以早些見到你回來。」他見我不語，拉起我的手，又接著說道：「奴兮，今天謝謝你。若不是你，說不定父皇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還有個九兒子尚存活在世……今天總算能為母妃爭口氣……以前一直是母妃的累贅……奴兮，我該怎麼謝你才好呢……」我聽著九皇子真摯的話，看著他信賴的眼神，心中突然一酸，自己剛才險些害了九皇子，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卻只是一味地信任著自己……

　　我哽咽起來。

　　九皇子不明就裡，手足無措起來：「奴兮，你怎麼了？」

　　「對不起……九皇子……對不起……」我不知疲倦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九皇子剛開始還問我怎麼了，但看我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味地哭泣。良久，他仿佛下定決心般，半似猶豫地將我攬入懷中，輕聲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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