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雛菊曲(6)_秋姬

六

　　將軍府也有過一架秋千。

　　我喜歡坐在上面蕩悠悠地打發時間。

　　我曾無數次設想：如果坐在它上面被高高蕩起時是什麼感覺？

　　我乞求過爹爹，可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我，第二天就叫人把秋千拆了下來。

　　是十二皇子讓我第一次體驗到飛的感覺。

　　他對我是那樣的好。

　　過了些日子，我再去沁春媛桃花間蕩秋千時，發現它的繩索上纏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十分美麗。

　　我知道是他做的。

　　後來，他又送了我一個唐朝仕女的陶俑，質地十分細膩，我把它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我喜歡他，並不只是因為這些簡單的瑣事，我更喜歡他倔強的進取心。

　　每到月末，程師父都要帶著我們去拜見皇上。

　　程師父向皇上稟告我們的學習情況：「每個皇子都天資聰慧，兩位小姐也機敏好學。尤其是十二皇子，進步很大。」於是，皇上叫十二皇子：「朕聽殊賢妃說你每日讀書到很晚，可是真的？」十二皇子跪于殿下，畢恭畢敬地答道：「兒臣只是感慨這學無止境，便想每天多抓緊些時間研習聖賢之書。」皇上點了點頭：「你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想法實在難能可貴，朕很欣慰。只是用功時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就把那支吐蕃國進貢的千年人參賞給十二皇子吧。還有，傳話給禦膳房，就說十二皇子的夜膳可不按時制，好生準備。」十二皇子在其他皇子羡慕的目光中領旨謝恩。

　　「最近讀了些什麼書？」皇上又問十二皇子。

　　「回父皇，業已讀完《詩經》、《尚書》，現在正在讀《春秋》。」

　　「很好。」皇上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接著又出了幾道試題考驗眾皇子，其中十二皇子和十皇子應答得最為出色，引得皇上頻頻點頭。

　　之後便各有賞賜，也有些訓誡的話。

　　無論怎樣，皇上終究是不問我和姊的學習情況，可能在他看來，我去學堂只是任性鬧著玩兒的。

　　我隱隱地有些失落。

　　如果問我，我一定能答得比他們更好。

　　皇上又絮絮地對程師父說了些囑託的話，便揮了揮手，程師父識趣地帶我們退下。

　　我正要和他們一塊兒離開，卻聽見皇上說：「奴兮你留下。」我跪在地上待命，心裡忐忑不安，不知皇上特意留下我來是何用意。

　　待他們都走了，皇上招手叫我：「到朕身邊來。」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踩著高高的紅毯玉階，來到龍座旁。

　　他給我騰了騰地方，然後就把我抱到龍座上。

　　我年紀雖小，可也知道這寶座不是隨便能坐的，不安地挪動起來。

　　我驚恐地揣測著皇上的臉色，卻看見他早已沒了剛才居高臨下的嚴肅神色，笑盈盈地看著我。

　　「去學堂讀書可還習慣？」他溫和地問我。

　　我點了點頭，末了也沒忘加上一句：「謝謝皇上關心。」

　　「朕私下問過程師父了，他說你天賦極高，知書達理，不可多得。呵呵，朕很少見到程師父這樣誇人的，奴兮你應該感到很有面子啊。而且據說自從你來後，朕的皇子們都勤奮了不少，你說朕該怎麼獎賞你？」我心中一暖，爹爹從來不曾以這種口氣和我說過話。而皇上即使在高堂之上礙於規矩不能問我，背後卻是關心過我的。

　　「奴兮能在學堂讀書，已經是皇上對奴兮最大的獎賞了。」我低眉答道。

　　我知道皇上確實真心賞我，但本來去讀書這件事就已經超出常禮了，現在再邀賞的話，未免太顯貪心了，所以縱然我有想要的東西也是不能開口的。

　　果然他對我這樣的回答很是滿意：「你這樣懂事，朕很是高興。但你不要，朕卻不能不給。朕聽聞你素喜李白的詩句，朕就把他親筆題詞的那扇屏風賞給你吧。」我聽了一驚，這扇屏風乃當年楊貴妃最愛之物，且不說上面有李太白揮灑的真跡，就是上面的畫兒也是唐玄宗舞墨弄彩的御筆，據說是他最為得意的作品之一，想必一定是栩栩如生、絢麗多彩的。再加上李太白豪放不羈的文墨，可想而知那屏風是如何地美妙而又貴重了。

　　聽聞皇上最寵愛的小女兒——昭嬌帝姬，曾向皇上要過此屏風，可是皇上不准，沒想到今日反而賜給了我。

　　我知道此時若再推拒就顯得虛偽了，於是特意不去掩飾那驚喜的表情，高高興興地謝了恩。

　　皇上看到我如此高興，也被感染得歡喜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笑容卻又漸漸消失，沉默起來。

　　「皇上，怎麼了？奴兮做錯事了嗎？」

　　「不是。」皇上深沉的聲音，「你這樣真實很好，得到了喜愛之物顯露出喜悅，本就是人之常情。這點你娘就比不上你了，她對朕的賞賜總是拒之千里之外，朕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什麼。」

　　「我娘……」皇上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開口問我：「你娘……你娘可曾提到過朕？」我怔了一下，然後使勁地點了點頭。

　　「她說皇上是聖明的英主。」他高興地笑起來。

　　我從沒想過，這樣一位掌握著生殺大權而又至高無上的君主，會露出孩子般純真的笑容。

　　難道戀愛中的男人竟是這樣愚笨嗎？

　　想想我娘是個多麼自重的女人，怎麼會從她的口中說出除了她夫君之外別的男人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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