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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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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一笑,他肯俯就接我的話茬,可見也是個聰明人。 「這摺子……」他悶咳兩聲,順勢將摺子遞向我。 我並未伸手去接,反而側身避過,半真半假地笑道:「朝政之事,我可不懂。」裝出一副天真的單純樣,反問他,「倒要請教貝勒爺,這摺子都是什麼人遞的呀?我見大汗每每把這樣的摺子丟在書案上,都堆了厚厚一摞了,可也沒見他瞧過一眼……」 「這是我們滿洲貝勒、大臣請求大汗建國稱帝的摺子。」 「喲,大汗已經是大金國汗了,還用再建什麼國呢?」我咯咯嬌笑,薩哈廉被我笑得一頭霧水,困惑地看著我。 我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點在他的那本奏摺封皮上,一麵點一面狀似無心地笑說:「大汗早已是一國之君了,再換湯不換藥地弄個滿洲國有什麼意思……」我見薩哈廉神情一凜,原本黯然的眼眸中透出奇異的神采,便繼續往下說道,「而且人言可畏,誰又知道這些上摺子的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薩哈廉恍然。 我抿嘴一笑,「不打攪貝勒爺辦事了,公務要緊。」 「啊,是……是。」薩哈廉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甩袖啪地打千兒,恭恭敬敬地說,「恭送側妃。」 我不再囉唆,心滿意足地轉身踏上翔鳳樓的臺階。 翌日,薩哈廉再次遣派希福等四人向皇太極上報奏摺,稱:「請諸貝勒發誓各修其身,汗當受尊號。玉璽既得,各部皆服,此誠天意。不知天眷,拒受尊號,恐反為上天見責。」 皇太極不動聲色地收下了摺子,這一次卻沒有當面表示拒絕。 緊接著漢臣鮑承先、寧完我、範文程、羅繡錦、梁正大、齊國儒、楊方興等也同上奏摺,表明心跡,希望皇太極順天意,合人心,受尊號,定國政。 滿族與漢族的問題都解決了,接下來就還剩個蒙古。 轉眼已近年底,薩哈廉左右奔波終於病臥床榻,無法再下地走動。然而在他的提點下,諸貝勒紛紛開始忙著上摺子寫各自的誓詞,以表忠心不二。 十二月二十六,就在大家忙著上誓言的時候,莽古濟的家奴冷僧機告發莽古爾泰、德格類在生前與莽古濟等人結黨謀逆。 而後皇太極下令徹查,果然在莽古爾泰家中搜出十幾塊刻有「金國皇帝之印」的信牌。莽古濟的丈夫瑣諾木杜棱見勢不妙,主動自首,轉「污點證人」,為冷僧機的告發提供旁證,供稱曾與莽古濟一起對莽古爾泰發誓,明裡效忠大汗,而背地裡實則襄助莽古爾泰。 人證物證一應俱全,不由得人不信。 舉國譁然。 滿朝文武明知莽古爾泰和德格類均已暴斃,如今的證據不過是「死無對證」,卻都不敢站出來吭一句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富察氏袞代的那些個子孫們被一股腦地一網打盡,想必他們心中亦有兔死狐悲的心悸與害怕。 以皇太極的城府與心計,想要借題發揮,弄死一兩個人,實在是太輕而易舉了。 而選在眾人正準備發誓的當口來這麼一下,更是起到了殺雞儆猴的效果。 眾人皆是誠惶誠恐地寫下最為誠懇的誓言,不敢再馬虎造次。 若說以前我對皇太極是又憐又愛,到如今也不知打什麼時候起,憐惜之情已漸漸轉變為敬畏之心。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深深體會出清太宗的可怕來。 如果……如果不是因為我,代善會是如何? 代善的命運只怕會比莽古濟等人的下場更慘! 莽古濟謀逆罪名很快就定了下來,這位驕橫任性的三格格最終頂著一個庶人的名分走上了不歸之路。 同時被處死的還有莽古爾泰的三個兒子、富察氏袞代與前夫所生之子,也就是莽古濟的同母異父的兄長昂阿拉、袞代與努爾哈赤所生的十六子費揚古,以及正藍旗將士一千餘人。 血雨腥風彌漫在盛京城上空,這是一場自大金建國以來最為殘酷的政治傾軋,也是皇太極在登上帝皇之位前,為徹底掃清道路所施行的必然手段。 正藍旗的兵權由此正式收入皇太極手中。 十二月二十八,皇太極看罷那些誓詞後下值道:「大貝勒年邁,可免誓。薩哈廉誓詞暫存,待其病癒,再盟其誓。其餘諸貝勒,不必寫什麼從前『並無悖逆事』等語句,只管寫『從今以後,存心忠信,勉圖職業,遇有大政大議,勿謀于閒散官員及微賤小人』,就以此言為誓即可。若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不顧國家,必遭天譴。莽古爾泰、德格類等邪逆者,天已誅之,可為明鑒。諸貝勒假若陽奉陰違,懷有異心,亦必有遭譴之時!」 代善執意不肯免誓,於是這日午時眾人齊聚,燃香盟誓。 我悄悄地躲在不遠處窺視,只見白茫茫的雪地裡跪倒一片臣子。 代善跪在當前,率先對天盟誓:「代善誓告天地,自今以後,若不恪守忠貞,殫心竭力,而言與行違,又或如莽古爾泰、德格類,謀逆作亂,則天地譴之,令代善不得善終。若國中子弟,或如莽古爾泰、德格類,謀為不軌,代善聞知,不告大汗,亦令代善不得善終。凡與大汗謀議機密重事,若出而告于妻妾旁人,亦天地譴之,令代善不得善終……代善必當竭盡其力,效忠於上!」 他的誓言淡淡飄散在冰冷的空氣裡,那張蒼白憔悴的臉上,刻著歲月滄桑的無奈與悲哀。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已經再難尋到那絲清澈澄淨的痕跡。一直存在於我記憶中的那個淡然清潤的少年似乎已經悄然逝去,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具沒了靈魂的軀殼。 淚濕衣襟,點點都是心痛。 負他太多,累他一生! 除夕那日,又有人奏稱莽古爾泰與德格類罪無可恕,雖然身死,當刨墳磔屍,以示其罪。 原本總算被新年氛圍稍稍帶出些好心情的我,在看到這份摺子時,終於忍耐不住強壓多日的怒火,發作道:「這還有完沒完了?見過落井下石的,可還沒見過這般不依不饒的!」 皇太極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瞧了好一會兒,忽然噓了口氣,唇角竟慢慢勾了起來,「你總算是喊出來了。」 我微微一愣。 「我知道你心裡是不滿的,只是憋著不肯埋怨我心狠罷了。」 「我……」 「算了!」他把摺子往案上一丟,「刨墳磔屍的罪責就免了,只把墳頭抹平了吧!」說著朱筆一揮,草草寫下一溜滿文。 有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乃是成就一代開國帝皇! 我心中縱有千萬鬱悒,也無力干涉太多,最後唯有化做一聲無奈的歎息。 這口鬱悶之氣憋在胸口難以抒解,後腦勺上的神經更是隱隱抽痛,忽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哲哲領著一群奴才急匆匆地趕來。 我見她臉色煞白,秀目之中摻雜懼意,已察覺事情不妙。果然她見過皇太極後,顫聲稟告:「大汗,大阿哥……把大福晉殺了!這會子正跪在翔鳳樓外候旨請罪呢。」 我踉蹌著倒退一步,一口氣噎在胸口好半天也緩不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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