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獨步天下 | 上頁 下頁
二一〇


  「濟尓哈朗的大福晉仍是沒好轉麼?」皇太極漫不經心的問話打斷我的思緒,我茫然的轉過頭來,腦子裡晃動的全是烏塔娜跪伏的削瘦身影。

  把蘇泰許給濟尓哈朗!

  只有自知大限將至,才會如此忍痛哀求吧!

  希望妹妹能夠代替自己,延續幸福……長久的陪伴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身邊。

  怎麼那麼傻呢?我怔怔的想,深愛一個人是可以隨意被取代得了的嗎?縱然相似又如何?她都沒有問過濟尓哈朗願不願意,便一廂情願的做出了決定。

  「悠然!」皇太極緊張的喚了一口,倏地丟下扇子撲了過來,捧住了我的臉,「怎麼哭了?」他焦急的凝望著我,眼中盛滿擔憂和自責,「想家了?不……你別……別丟下我!」他遲疑的說完最後那句低語,慌張的神情一覽無遺。

  「不……不是。」我抽噎起來。

  其實傻的人又何止烏塔娜一個,我同樣也是……

  「昨天烏塔娜懇求我,把林丹汗的多羅福晉許給濟尓哈朗……她只怕是撐不過這個月了。」我的眼淚流得更凶,怎麼也止不住。

  皇太極似乎已是方寸大亂,邊拿帕子替我拭淚,邊胡亂應道:「那便應下就是了,多羅福晉本就是她的妹妹,許給濟尓哈朗合情合理……」

  「不……」我哽咽,強忍著收住眼淚,目光牢牢的盯住了他,有些心痛,有些惘然,「你沒見過蘇泰,所以才答應得如此爽快……蘇泰她、蘇泰她……她的長相……」我咬著唇,直到牙齒將唇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

  「我知道,我知道……」他似乎還是不能明白我在說些什麼,卻為了安撫我的傷心,一個勁的說,「總之,我准了,你回頭轉告濟尓哈朗家的,等多羅福晉一到盛京,我便替她和濟尓哈朗完婚。」

  「皇太極!」我又氣又急,噌地從炕上跳了起來,眼淚早沒了,取而代之的卻是鈍刀割肉般的痛。

  說不出口,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嗎?可是……不問的話又怎知答案?

  我張嘴結舌,想著該如何挑選用詞,盡可能裝出波瀾不驚的姿態把蘇泰的事講出來。

  「瞧你!憋得滿臉通紅!不過是件小事,至於把你急成這個樣子嗎?」皇太極似笑非笑的望著我,見我木頭一樣直挺挺的半跪在軟席上,忙拖我起來,「不許跪著,小心傷了膝蓋。」側著頭睃了我兩眼,忽然無奈的歎口氣,「你呀……」

  他拖長了聲音,轉身走到書案旁,在一堆奏摺中翻了一陣,最後抽了一卷紙軸遞給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的心思全寫在這上頭呢。」

  我掛著淚痕,困惑的瞥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溫柔,不似玩笑,便伸手接了過來。

  卷軸緩緩展開。

  猛地一哆嗦,手裡的卷軸失手跌落。皇太極順手在底下接住,漫不經心的將它收起,擱置炕桌:「多爾袞的摺子和這副畫卷上個月就遞交到我手裡了。」

  我只覺得心猛地往下一沉,茫然的不知所措。

  「笨女人!」他輕笑,「又在犯傻氣了,別說是七分相似,縱然她是借著東哥的身子還魂人世,我在乎的也始終是你……她縱然再美,也不是你!」

  眼淚潸然落下,我低低的喚了聲:「皇太極……」又是感動又是驚喜的撲入他懷裡。

  「你是真的悶壞了。」他撫摸著我的發頂,「等過幾日我得了閑,便帶你出去四處巡獵……嗯,我要帶你去撒網捕魚,你說好麼?」

  皇太極的許諾並沒有立即得到兌現,事實上他才料理完手裡的一批奏摺,正欲起駕動身那會兒,突然接報多鐸凱旋而歸。

  六月初七,皇太極率同代善、阿巴泰、德格類、阿濟格出盛京西懷遠門五裡迎接多鐸班師回朝。原定出遊計劃往後順延,皇太極準備接完多鐸後,直接帶著我往撫順巡獵去。

  在城外五裡安營駐紮,皇太極並沒有讓我避嫌,反而拉著我的手,徑直將我拖上了御座。雖說進宮一年來,東宮側妃博爾濟吉特氏深受龍寵已是人盡皆知的事,但如此明目張膽的以汗妃之名公然出現在皇太極身邊,尚屬首次。

  這個位置……原本應該是由哲哲來坐。這份與汗同尊的榮耀,原本也該是她的。

  帳幄內除了代善始終低頭一言不發外,阿巴泰等貝勒無不瞪著好奇的眼睛,不時的打量我。

  我坦然微笑,大大方方的迎接他們的矚目。

  不一會,身披白色甲胄的多鐸精神抖擻的跨進禦帳:「臣額爾克楚虎爾給大汗請安!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禮。

  等禮畢起身,他眼瞼上揚,不禁一愣。想必是沒想到皇太極身邊還坐著其他人,他方才的大禮竟是糊裡糊塗的給我占了大便宜。

  我抿唇輕笑,皇太極離座上前:「十五!好樣的!」合臂一抱,兄弟二人行抱見之禮。

  多鐸在與皇太極側身相抱之時,眼睛忽然眯了起來,狹長的眼眸射出犀利的寒芒。我心裡微微一顫,領悟到他八成已認出我是誰,於是不懼反笑,長期壓著的心理陰影陡然間灰飛煙滅。

  如今,皇太極就在我的身邊,我又何所畏懼?

  多鐸,我就是你那條漏網的魚,可惜早已不在你的刀板之上,即便你懊惱痛恨得跳腳,又能把我走樣?

  想到這裡,不覺心中大樂,頗有種狐假虎威的小人樣,我見多鐸目光兇狠,反而沖他粲然一笑,下顎微微揚起,極盡挑釁之能。

  最好把他氣得當場抓狂失態!

  果然多鐸的眸瞳轉黯,似有萬噸火藥凝于其中,隨時可能一觸而炸。我端坐在御座之上,雖有恃無恐,卻仍是被他狠戾陰鷙的眼神,心悸的猛一抽搐。

  這傢伙,難道跟我真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瞧這副模樣,竟似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

  多鐸陰沉著臉色,和剛進帳時的神采飛揚比起來,仿佛在眨眼間已換了個人。與皇太極見過禮後,按著規矩,他又去給代善行禮。

  代善面上淡淡的保持著微笑,伸手將他架住。一時兄弟幾人絮絮的說著話,看似親熱無間,我卻感覺代善似乎魂不守舍,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樣子。多鐸則不時拿眼偷偷瞄我,那種森冷的憎恨感,讓我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居然令他如此恨我?

  在這之後,皇太極帶著我拔營前往撫順關。代善、阿巴泰、德格類、阿濟格、多鐸五人及諸位大蟲扈同行。

  六月中,御駕駐蹕於撫順赫哲赫以東、薩爾滸以西,而後拉大網捕魚。我甚是歡喜,一掃連日來的鬱悒沉悶,興奮不已,又甚至一度換了短褂長褲,直接跳到水裡去摸魚。

  女真人雖說男女之妨並不像漢人那般拘謹,然而我以一介側妃的尊貴身份,居然能肆無忌憚的下水撈魚,皇太極對我的寬容與放縱實在可想而知。

  撒網捕魚持續了兩日,到得第三日晨起,我發覺自己腦袋有些昏,鼻子不大通氣,明白是這兩日下水貪玩,只怕是受了風寒。

  皇太極得知後,強壓著不許我再下水,我氣悶無聊,索性換了裝束騎馬練射。正玩得興起,密林深處奔出一匹高頭駿馬,我才覺納悶,那馬已瞬息奔到眼前。

  馬上之人年少英俊,然而臉色鐵青,渾身充滿煞氣。

  我心裡一緊,好在跟隨我的十來名正黃旗侍衛,皆是皇太極的心腹。仗著人多,我未必非得怕了這個小煞星。

  多鐸將馬勒停在我跟前,雙目直愣愣的盯著我瞧了好一會兒。他既不下馬行禮,也不開口講話,就這麼沉悶的拿眼冷漠的瞪著我,反而讓我心裡落不著底。

  「咳!」鼻塞得極為難受,我用帕子捂著嘴悶哼了聲,正尋思著該如何打破僵局,多鐸突然伸手朝西一指:「側妃可曾去過察哈爾?可知茫茫草原有多浩瀚無邊……」

  我幾乎從馬上跌了下去,翻白眼的想,他這是拿我當白癡,還是想把自己變成白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