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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啊,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胡亂想下去了!沒有什麼四百年前!

  「阿步,好了沒?」

  「好了!」我背上簡單的行李背包,將最寶貝的相機一股腦地全掛在脖子上,最後手裡提了筆記本電腦。

  有宏撲哧一笑,「逃難的又來了呀!」

  我抬腿踹他,「去!給姑奶奶閃一邊去!」

  「真的確定不用我幫忙扛行李?」

  「就你那粗心大意的腦子?謝了!上回去趟韓國,就讓你幫忙提了一下電腦,十分鐘的工夫,你就有本事把它給我摔了!」我拿眼惡狠狠地瞪他。

  「那多久以前的事啦,你還記著?」

  說話間出了房門,Sam簡單地背了個單肩包,筆直地站在走廊的過道裡,手裡揚著三張彩印的飛機票,「晚上十點的飛機,還有三個小時飛機起飛。從這裡趕到機場最快也要兩個半小時,你倆確定還要繼續留在這裡拌嘴嗎?」

  有宏聳肩,我撇了撇嘴,低下頭,從Sam身側經過,默不作聲地往外走。

  Sam說話做事老是陰陽怪氣的,雖然有時候也明知道他本意不壞,可就是不愛說笑,老喜歡繃著張酷酷的帥哥臉,迷死膽大的,嚇死膽小的。

  「等等!」Sam突然在身後喊住我,我低著頭踢著鞋子轉過身,「這是送你到急診室時,醫生從你手上摘下來的……還給你!」

  沒等我抬頭,眼前嗖地飛過來一件綠油油的東西,吧嗒撞在我胸口,我一時慌了手腳,狼狽地低呼一聲後,趕忙用空著的左手抓牢了。

  觸手冰涼,凍得像塊寒冰。

  我先是一愣,待看清那東西時,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體內的血液似乎在下一秒奔騰逆流。我使勁眨了下眼,手裡的東西並沒有消失,那冰冷的觸感真實地停留在指尖。

  「什麼東西啊?」有宏好奇地叫道,「有點眼熟!」說著,伸手過來拿,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五指收攏。

  「慈禧太后的陪葬品,十八翡翠碧璽珠串!」Sam淡淡地說,「仿真度很高啊!不像是地攤上賣的次貨!」

  有宏驚喜地叫道:「我瞧瞧!給我瞧瞧!」

  我心狂跳,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有宏伸手過來搶,忙閃過身,將手串塞進衣服口袋裡,「有什麼好看的,贗品而已,不值錢的東西!」見他還不死心地不停糾纏,不禁很不耐煩地叱道,「跟你說了沒什麼好看的!你一個大男人看這種女人飾品幹什麼?煩不煩啊?」

  有宏尷尬地頓住身。

  接收到Sam投射過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我心裡一慌,覺察到自己剛才的態度和語氣都顯得過於激烈,忙訕訕地一笑,「好了,快走吧!不然真的要誤點了。」

  機艙內溫度適宜,頭等艙座位寬綽,只坐了十來名乘客,此刻都在閉目休息。

  窗外一片漆黑,窗面如鏡,清晰地映出我略顯憔悴的面容。我無聲地歎了口氣,將視線緩緩收回。炭筆無意識地在手指間飛快轉動,望著紙上素描的那張熟悉臉孔,我的心一點點地為之悸痛。

  「在畫什麼?」身側有宏放下報紙,壓低聲音湊了過頭來。

  我緊張地將畫紙抽走,「沒什麼,隨手塗鴉……」

  沒想到有宏的動作比我還快,刷拉一下,我手裡一空,畫紙被他搶走。

  「這……你在畫Sam?」他感興趣地低呼,「畫得挺傳神啊!早就聽說你人物素描功底不錯,什麼時候也給我畫一張呀?」他壓低聲說著,將畫紙還給我,指著那張臉的額頭,「為什麼不加上頭髮?這樣腦門光禿禿的Sam看起來好好笑……」他忍住笑,偷偷往左側過道瞥了一眼。

  Sam正戴著眼罩,耳朵裡塞著耳機,窩在柔軟的椅墊內假寐,也不知到底有沒有睡著。

  「嘁!」我不悅地將紙揉成團,「我亂畫的,也只有你這個大近視才會把這看成是Sam。」

  「不是畫他?」

  「不是。」我頓了頓,捏緊紙團,「我的素描水平還沒那麼高。」

  「哦……」有宏顯得有些失望,重新撿了報紙,蓋在臉上,含含糊糊地說,「我先眯會兒了。阿步,你也打個盹吧,你臉色不是很好……」

  「嗯。」我隨聲應著,目光不經意地穿過有宏,投向Sam。

  紙團被重新打開,紙上被淩亂褶皺扭曲了的英俊輪廓,有著令我心動驚悸的熟悉的棱角鋒芒,我狐疑地再次看了眼Sam——像嗎?很像嗎?

  不……我感覺不出!

  即使那股冷峻的氣勢有些相似,但是Sam就是Sam,他永遠不可能成為我夢裡的那個他!

  眼角不知不覺地濕潤起來,我吸了口氣,手伸進身旁的羽絨大衣的口袋裡,指尖觸到僵硬的圓潤冰冷的東西。我不禁一顫,將那串翡翠珠子取出,柔和的燈光下,圓潤無瑕的珠玉淡淡地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沒錯!是那串手串!

  我心魂劇顫,這的的確確是皇太極送給我的那串翡翠手串!情難自抑,我顫抖著雙手,將珠串湊到唇邊,輕輕印上一吻,眼淚啪的一聲墜下,濺在了畫紙上。

  淚水將紙潤濕,畫像的臉孔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我急忙抽了餐巾紙去吸,慌亂間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聲,彎下腰去撿。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間,忽然感覺身子一震,隨著往前沖的慣力,我從座位上摔了出去。

  機艙內的燈管啪啪爆響,一盞盞照明燈逐一炸裂,電線短路碰得火花四濺,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沒有一個被驚醒,包括有宏、Sam在內,全都渾然未覺,照常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懼意,沒等張嘴尖叫,機身整個翻轉過來,我被拋離地面,驚駭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布喜婭瑪拉……布喜婭瑪拉……布喜婭瑪拉……」一聲又一聲,像纏綿的喘息,像痛徹的低吟,更像是一聲聲絕望而又悲涼的呼喚,「布喜婭瑪拉……布喜婭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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