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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嘁!」我蔑然冷笑,「你還會是誰?大不了……大不了就是個姓愛新覺羅的宗室皇親!」酒氣上湧,我膽氣猛地一壯,伸手叉腰,睜大眼睛瞪他,「你不就是個鑲黃旗的麼?鑲黃旗很了不起麼?」

  「好個無禮的女人!」身後忽然冷冷地傳來一聲厲喝,「你可知道這是在跟誰說話麼?尊卑之分在你眼裡難道就一點沒有了麼?」

  「哥,這女人喝醉了!」

  「喝醉了就能借酒撒潑麼?」說話間,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飛快地走到我面前,沒容我看清他的長相,已然揚手揮向我。

  我眉頭一皺,身子條件反射似的一縮,低頭避開那一巴掌的同時,手肘往他胸口猛地用力一撞。他猝不及防,完全想不到我會反擊,驚駭失神間竟被我撞得向後連退三四步,噔噔噔……最後砰的一聲跌坐到了草地上。

  「哈哈哈……」遠遠地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

  我唇角抽了下,終於忍耐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對自己苦練了兩年的身手頗感自得。

  「多爾袞!你笑個屁!」少年回頭怒叱,從地上爬起後,揮拳朝著身後沖了過去。

  那小男孩急了,跳腳大叫:「哥啊,你們可別再打架了……」

  「停!你若敢動我一根頭髮,我立馬告訴父汗去……就說堂堂鑲白旗固山額真欺負幼弟……」最後出現的這個男孩子不會超過十歲,才一觸到他的臉,我腦海裡立即浮現出努爾哈赤的身影——這孩子簡直就是努爾哈赤的一個小翻版!長得實在太像了……

  目光在這三個個頭不等、年紀不等的男孩身上滾了一圈,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酒意頓時消了一半。

  如果沒猜錯,他們應該就是努爾哈赤愛若心肝,目前最最得寵的三個兒子——十二阿哥阿濟格、十四阿哥多爾袞、十五阿哥多鐸——而他們的親娘正是烏拉那拉大妃阿巴亥。

  多爾袞雖然年幼,身高卻只比阿濟格差了半個頭,面對著哥哥揮來的拳頭他神情絲毫未變,只是略略抬高了下巴,臉上揚起一抹天不怕地不怕的嬉笑。

  阿濟格的拳頭在貼近多爾袞面頰時,倏然一頓,右手變拳為爪,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衣襟,「你若不是我的親弟弟,真想好好痛揍你一頓!」

  多爾袞哈哈一笑,「哥哥是討厭我這張臉吧?沒辦法,它就是長得像父汗,若是實在惹著哥哥你厭煩了,你儘管揍它就是,甭客氣。」

  「哥哥——你們別鬧了!」多鐸苦著臉,可憐兮兮地拉著兩位兄長的胳膊,「你倆總是吵架,額娘見了又要嘮叨了。你們不嫌煩,可憐我卻又要陪著挨訓……」

  我見勢不妙,趁他們不注意,忙扯了歌玲澤,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站住!」身後阿濟格的聲音陡然響起。

  歌玲澤嚇得身形一頓,我咧了咧嘴,假裝沒聽見,拖住她反而拼命加快腳步。

  「站住——」斜刺裡晃過一道白影,阿濟格攔在我倆跟前,我被迫收住腳步,目光流轉,卻見這兄弟三人不動聲色間已然圍成品字形。

  我和歌玲澤已然成了籠中小鳥,無處可逃。

  我呵呵一笑,借著酒勁裝傻:「什麼事啊?」

  「什麼事?!」阿濟格被我氣得差點被噎死,耳聽得身後多爾袞又是撲哧一聲悶笑,他臉上這下可當真再難掛得住了,面色一收,一抹淩厲之氣油然升起。

  這會子他身上才真正有了那股一旗旗主該有的鋒芒銳利。

  「哥哥,她是我先看到的……這個數該算我的吧……」多鐸叫道。

  「一邊去!哪個跟你玩這無聊的把戲?」阿濟格言詞犀利,眼睛死死地瞪著我,那模樣倒像是在算計著要如何處罰我。

  我心裡一寒,雖說未必當真怕了他,可這兄弟仨的來頭太大,萬一驚動了努爾哈赤和阿巴亥,我可真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正著急,卻聽多鐸委屈地叫道:「無聊的把戲?這點子還是小時候你自個想出來的呢?憑什麼大了,做了固山額真就嫌無聊了?」

  多爾袞哈哈一笑,「十二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十五說得不錯,你不記得了,我可也還清清楚楚地替你記得呢。以前每次外頭擄了人來,無論是蒙古人、漢人或是朝鮮人,阿敦總會奉父汗之命先行挑人。是你自己提議,說瞧著這些選進宮來的女人,都和額娘或多或少長得有些相像,咱們這才每每無聊就玩這尋人的把戲……」

  「就是!就是!十二哥哥自打當了固山額真後,學著二哥哥他們的樣子,把自己搞得死氣沉沉的,一點都不好玩了!」多鐸隨即附和。

  阿濟格氣得臉都青了,恨道:「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兄長?好歹我也是一旗……」底下的話氣得噎住了沒說完。

  多爾袞把眼光轉向別處,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多鐸無所謂地說:「固山額真很了不起麼?父汗分了鑲黃旗十五個牛錄給我,等我再大些,早晚我也是固山額真!」

  阿濟格勃然大怒,想是當著我這個外人的面,被弟弟們駁斥得一絲顏面也不存,惱羞得難以下臺。

  刹那間,他眼眸中閃過一道寒芒,惡狠狠地向我投來一瞥,我驚得渾身一顫。

  他對我已起殺意!

  「歌玲澤!快走——」我突然大叫一聲,搶在阿濟格還未抽刀之前,錯身撲向左邊的多鐸。

  要對付一個孔武有力的少年,我尚力所不及,然而要對付一個才七歲的小娃娃,我卻還是綽綽有餘。

  多鐸怪叫一聲,被我像小雞仔一般抓在手裡,我順手從他腰側拔出那柄匕首,匕尖對準他胸口。

  「你這個瘋女人想幹什麼?」阿濟格厲吼,作勢欲撲,但馬上又投鼠忌器地未敢妄動。多爾袞站在一邊,面上微微動容,瞅了瞅多鐸,又抬頭飛快地瞄了我一眼。

  我冷笑,這會子酒早醒了八九分,雖為剛才自己的大膽之舉捏了把冷汗,卻也暗暗道聲僥倖,「你說我想幹什麼?即便十二爺是一旗之主,卻也不能不明是非,草菅人命!雖然在你們親貴爺們手裡死個個把人實在不算什麼,只可惜,我對我這條小命卻還愛惜得緊!說不得,就只能先委屈十五爺了!」

  阿濟格五官扭曲,多爾袞眉頭一蹙,喝道:「你可知這是犯的死罪?」

  「死不死的那是以後的事,不先犯了這條死罪,只怕我早已人頭落地……十二爺的刀子可不是掛在腰上擺著好看的!」

  多鐸嚇得哇哇大叫,過得片刻,已是語帶哭聲,然而卻也頗為倔強,始終不見他開口求饒半句。

  我其實心裡也直打鼓,冷汗早已將背上衣衫浸濕,如今已是勢成騎虎,進退兩難。正想索性撕破臉再放兩句狠話,忽然身邊的歌玲澤撲通跪倒在地,磕頭顫聲:「爺饒命吧!我們主子其實是……」

  「歌玲澤!」我厲聲喝阻,然而為時已晚。

  歌玲澤已然哆哆嗦嗦地往下說道:「……四貝勒的側福晉!望三位爺瞧在四貝勒的分上,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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