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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強迫自己忽略掉隱隱泛起的酸楚,我溫柔地摸著蘭豁爾的小臉。難怪方才第一眼覺得這孩子面善,看著教人親近,她的眼眉可不就與代善有五六分的酷似麼?

  代善啊……神志不禁飄忽回到過去,我至今還能清晰地記起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溫潤如玉般的眼眸,淡定從容的笑意,以及深情不渝的話語……

  眼睛有些乾澀發疼,蘭豁爾窩在我懷裡,小手撥弄著我的耳墜子,一臉天真無邪,嬌俏可愛。她是他的孫女,而我是皇太極的步悠然,一切回憶都已化做過往雲煙,伴隨著東哥的消逝,種種記憶都將灰飛煙滅。

  這日皇太極直到日暮時分才回府,看他那疲憊不堪的模樣,似乎恨不能倒頭就睡,吃飯的時候亦是心不在焉。然而到了夜裡侍寢,他躺臥床榻,卻忽然顯得精神亢奮起來。

  「見到蘭豁爾了?」他的手枕在我的頭下,我舒服地調整角度,找了個最愜意的姿勢窩在他懷裡。

  「中午便見著了……聽她們說,你收了蘭豁爾為義女?」

  「你不喜歡麼?」

  「不,我很喜歡……蘭豁爾是個很乖巧機靈的孩子。」

  「那你就做她的額娘吧,好好教養她,讓她會變得像你這般慧質蘭心……」

  「嗯?」我略略抬頭,下巴頂在他的肩窩上,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卻又極富彈性。我乜眼揚睫,「你不是經常嚷著說我笨麼,為何現在又這般好心誇我?慧質蘭心這四個字我可擔不起……」莫名地,我突然就想起哲哲來,那樣一個寧靜而又高貴的女子,她倒是與這四個字極為相襯。

  「你是笨……」皇太極輕笑,胸腔為之震顫,將我的下巴震得麻麻的,「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簡單真實卻很溫暖……」

  心裡迅速流淌過一道溫熱的暖流,將我今天遭遇的所有不快統統一掃而盡。

  「悠然……」

  「嗯。」

  「那個叫安生的孩子,已由薩滿作法火葬,骨灰派人送回了蘇密村……你,可以安心了!」他的手揉著我的發頂,「以後讓蘭豁爾多陪陪你解悶兒,你也就不會覺得太無聊了。」

  我心裡一顫。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我偶爾會在睡夢中大喊大叫哭泣著醒來,我對小秋母女的無奈,對安生的自責,甚至於我對孩子的渴望,原來……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從沒正面問過我,卻細心地將我的點滴情緒一一收納在心。

  這樣一個愛我疼我的男人呵!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忽然翻側身,左手撐著頭,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這樣就滿足了?我的禮物還沒拿出來呢,現在謝我未免太早了些吧。」

  我又驚又喜,眨著眼睛看向他,原來他的禮物竟然另有所指,我還以為蘭豁爾就已經是了呢!

  皇太極右手忽然在我眼前一晃,我先是聽見玉石叮咚撞擊的聲響,而後有件冰涼的東西從我左手套了進去,一徑滑至腕骨。

  「啊!」在看清何物的同時,我發出一聲驚喜的讚歎。

  那是一串翡翠手珠,由十八顆相同大小的翡翠玉珠穿成,顆顆瑩潤剔透,翠珠底下連了一顆白色的碧璽佛頭,底下掛了鑲鑽的結牌、四顆米粒大的小東珠,最後穗子上綴了兩顆白色碧璽佛珠。

  「不是你要的那串,不過也已仿造得極為相似,你且將就著戴來玩吧!」

  「你……」我顫聲,激動得險些眼淚沖出,「你還……記得?」

  努爾哈赤送給烏拉那拉氏阿巴亥的那串碧璽翠玉手串——天哪,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若非他今日送我這條手串,我早已將當年自己信口開河任性地向他討要手串之事忘得一乾二淨!

  那麼久遠的事情,他居然還記得?

  「怎麼了?你是想笑還是想哭?若是不喜歡,便扔了吧!」

  「哪個……哪個說我不喜歡了?」眼淚到底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喜極而泣,激動得不能自已。

  他的右手摸上我的臉頰,指腹輕柔地替我擦去淚水,我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相依相偎,我漸漸放開心扉,絮絮地將我這兩年在外的酸甜苦樂一一與他傾訴,皇太極一直未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我述說。

  當我說到小秋母女慘死時,忍不住再次傷心落淚,長久以來憋在心裡的那份傷感,一經打開,竟是再也難以壓抑,我泣不成聲。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而後淡淡地說:「說到張銓此人,我倒是有些印象……他是明西路軍的監軍,吉林崖戰後被俘,父汗顧惜他是個人才,有意招降,他……」

  我神情一黯,像張銓那般的人物雖然帶著股書生意氣,但骨子裡卻對女真人極其痛恨,只怕寧為玉碎也難為瓦全!

  果然他停下話語,沉默片刻,說道:「算了……不提這些了。」頓了頓,他思忖良久,將視線調轉向別處,「悠然,父汗已決定要攻打喀爾喀紮魯特部……」

  我猛地一顫,竟是控制不住內心激動,從床上挺身坐起,驚愕地望著他。他仍是支著頭,臉上掛著模糊的微笑,笑容在微弱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明暗不清。

  努爾哈赤要攻打紮魯特部!那……吉賽他豈不是……

  怎麼會突然無緣無故想到要去攻打蒙古喀爾喀的呢?難不成,會是因為……東哥的緣故?

  「父汗意欲御駕親征,今日殿前點兵,二哥主動請纓,願領兵打頭陣……」皇太極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別有深意,雖未挑明,卻已足以令我心驚膽寒。「悠然,又要放任你一個人留在家裡了,說實話,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那我跟了你去!」意識仿佛被人操控住般,我不由自主地脫口叫道,「我隨你出征紮魯特,那裡的地形我比較熟,我可以……」

  「胡鬧!」皇太極面色微變,但轉瞬即複原狀,只是蹙緊了眉頭,「打仗非是兒戲,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我不要!」我一口回絕,不容置疑地看著他,「以後無論你去哪兒,我都會跟了你去!你休想把我撇在家裡!我不願像你的那些妻妾一般模樣,整日裡除了等你回來便什麼企盼都沒有,我不希望下半輩子就活在這樣無趣的牢籠裡,這就好比是用一種很殘忍的手法在慢慢扼殺我的生命……皇太極,你若是不能滿足我這個要求,便求你還是還我自由吧!」

  這番話憋在我心裡已有數日,本想找個機會,心平氣和地把我對現狀的一些想法解釋給他聽,然而卻沒想最後竟會在這種情況之下,把話毫無遮攔地講了出來。

  原有的祥和溫馨氣氛頃刻間被破壞殆盡,皇太極微微震顫,突然欺身逼近我,右手一把握緊我左手手腕。五指收攏,他使力之大遠遠超過我的想像。翡翠手串被他勒得硌住了腕骨,疼痛難以形容。我咬牙強忍,卻在看清他眼底閃過的受傷神情後,心也跟著如同針紮般疼痛起來。

  「好!我答應你!」他啞然出聲,伸手用力一拽,我被他拖進懷裡,「無論你要怎樣都好,只是不許你再離開我……不許……」他俯下頭,炙熱的吻如暴風驟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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