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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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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真絲軟帳,床側擺了一張矮幾,靠窗下是書案,累累書冊堆了足有一尺多高。 門輕輕推開,刻意放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床榻,我略略偏過頭,卻意外地觸到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個二十上下的女子,姿色雖說不上貌美如花,但是衣著亮麗,頭上又是梳著小兩把頭……我心裡頓時打了個咯噔,警覺地瞪向她。 她先是一愣,而後如陽光般燦爛明亮地笑了起來:「側福晉醒了?」她長相雖然普通,但是笑起時,唇邊漾起兩個小小的酒窩,甚為甜美,襯得那雙烏黑的眸子分外吸引人。 我心中警鈴大作,支撐起酸軟無力的身子,直言嗔斥:「你是何人?」才脫口居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難聽,好似電鋸伐木。 她顯然也被我嚇著了,愣愣地說不出話來,手裡絞著帕子,局促不安。 「發生什麼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飄了進來,我即刻聽出這正是我昏迷之前在皇太極身邊回話的丫鬟。果然人影兒一閃,一個小丫鬟已快步走了過來,「薩爾瑪!你怎麼惹主子生氣了?」 「不是……我沒……」她委屈地低下頭。 我眼前一亮,紫色綢面的上成衣料,裁剪得體,這丫鬟身材極好,臉盤略尖,眉毛長得特別秀氣,襯得她整張臉透著斯文儒雅。她手裡正端著銅盆,走過薩爾瑪身邊時,隨手將盆遞了給她,努嘴示意她將盆放到架子上去,然後快步走到我跟前,笑吟吟地說:「主子,您別見怪!薩爾瑪雖然手腳笨拙,但心眼卻是不壞,她若是哪裡惹著您生氣了,奴婢替她賠個不是!您要打要罰,等您身子好利落了,怎麼著都行!」 我見她不過十五六歲,卻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再加上方才輕易間便不著痕跡地替薩爾瑪解了尷尬,當真是一個心眼靈活的丫鬟。若換成以前,我或許不會將她放在心上,但現時不同往日,我身子雖然還是東哥的沒錯,可是這條命運線卻已然脫離我的想像,變得異常詭譎起來。我的生死已經不再如墓誌銘上書寫的那樣……一切,都已脫軌! 二十四年來無論我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堅強地挺過來,無非就是我在心底一直都認定,自己最終是可以回到現代去的!無論我多受傷,多悲慘,我終將會與這個時代說拜拜,所以,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什麼都不是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也許從我來這裡起,就已經註定我根本無法再回去!一切都只是我一廂情願地臆斷罷了,老天爺從來沒向我保證過,我一定就能回去啊! 心底冒出陣陣寒意!如今的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殘酷的事實,我也許……要困守在這個殘破的軀殼裡,直至老死! 狐疑地掃了眼一旁的薩爾瑪,瞧她的年紀和裝扮不大像是普通的丫鬟,我心頭突突一跳,啞然出聲:「貝勒爺待你好麼?」 薩爾瑪一愣,滿臉訝異,倒是那小丫鬟機靈,轉瞬明白過來,撲哧笑道:「主子誤會了!薩爾瑪並非是貝勒爺的通房丫鬟,她丈夫是爺跟前辦事的侍衛,叫巴爾……」底下的話說得很小聲,可薩爾瑪到底還是聽見了,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尷尬難堪地站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臉上也是微微一燙,心裡覺得不好意思,卻不好明講,只能故作癡癲地說:「那……她為何一進來就叫我什麼側福晉的……」 小丫鬟又是抿唇一笑:「主子昏睡了好些天,所以有些事還不知道,打從喀爾喀回來,貝勒爺便納了您為側福晉,這會子怕是城裡的大福晉、福晉們都已得了消息呢……」 「什麼?」我猛地吃了一驚,用帕子捂著嘴連連咳了兩聲,微喘,「側福晉?!」 「是!」小丫鬟大概原本是指望著我會歡喜無限的,卻沒料到我竟是如此驚怒的反應,於是反而不知該如何應對,在旁烏溜溜地轉動著眼珠,小心翼翼地揣摩著我的心思。 我呵呵冷笑,猛地一拍床板,厲聲叱道:「叫皇太極來!」 聲音原本就沙啞難聽,這下子突然吼了起來,倒把這兩丫鬟齊刷刷地嚇了一大跳。 「爺……正在書房和兩位宮裡的醫官在……」 「叫他來見我!」我怒目而視,身子微微發顫。 側福晉!側福晉這三個刺耳的字眼,就好比一把刀子尖銳地捅進我心裡,上下絞動! 小丫鬟使個眼色,薩爾瑪立即會意,撒腿往外跑。沒過多久,便聽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我仍是用絲帕捂著嘴不停地咳,肺葉震得刺痛難當。 「你們都是如何當的差?」一見我面,皇太極勃然大怒,「都給我滾出去!」 小丫鬟和薩爾瑪嚇得噤若寒蟬,連一聲辯駁也不敢有,訕訕地退出門去。我冷眼瞪他,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醫官模樣的中年男子,礙著有外人在場,我一時也不好發作,只是狠狠地瞪他。 「怎麼咳得這麼厲害?」他急了,親自動手從茶壺裡倒了杯水,走過來遞給我。 「別過來!」我嘶聲尖叫,可惜力氣不夠,這叫聲沒有脅迫感,皇太極只是略略一頓,竟又跨步挨近,側身坐上了床沿。 我連連擺手,「出去!離我遠點……咳咳……」右手捂著帕子一刻也不敢鬆懈,「這……這病會傳染……咳咳……咳咳咳咳……」 皇太極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他身後的兩名醫官中年紀稍長的那位忽然慢條斯理地開口:「福晉說得極是……想來福晉也是懂得幾分醫理之人,那麼奴才也就不避諱地直接問診了!」 我無力地將頭倒回軟枕上,只覺渾身疲憊,身子一陣陣地冒虛汗,「你有……什麼……咳咳,儘管問!」 「福晉患這病多久了?」老醫官對著皇太極行了個禮,然後挨著腳踏單膝跪著,做了個請脈的手勢。 我伸出手腕給他,細細地回想了番:「甲寅年四月有次夜裡受涼,起了高燒,過後身子便不爽利了,只是當時沒想那麼多……」說著我有意無意地拿眼瞄了瞄皇太極,他仍是一臉的冷峻,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甲寅年……」老醫官默默心算,「那可是有兩個年頭了啊……福晉可有記錯?」 我搖頭,悶聲:「不會記錯!」頓了頓,又一次瞥了眼皇太極,他仍是無動於衷的表情,讓我有些冒火,再想到方才「側福晉」一事,更是難以消氣,於是故意冷聲說,「那夜乃是貝勒爺與大福晉大婚之喜,我如何能記錯了?」 皇太極的手終於微微一顫,茶盞內的水潑出少許,我心頭忽然湧起一股惡作劇般的快感。但轉瞬,見他眼眸內有一絲悔恨的痛意閃過,我不禁愣了愣,又有些後悔地替他心疼起來。 「勞煩請福晉伸出舌頭一看!」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我沒什麼好矜持的,照著他說的,把嘴張開,吐出長長的舌頭。老醫官看了先是點頭,再回頭看了眼身後另外一名醫官,他卻是緩緩搖頭,做惋惜狀。老醫官對著他再略一頷首,繼續回頭面向我:「多謝福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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