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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正欲策馬狂奔,忽然想到一件事,於是連忙勒轉馬首,從馬鞍一側的背囊裡摸出一把匕首,咬咬牙拔出,一刀刺向身旁一匹黑馬的馬臀。

  那黑馬吃痛受驚,噅地嘶叫一聲,高高揚起前蹄,蹶騰了兩下,嗖地躥了出去。

  我如法炮製,一連紮傷了七八匹坐騎,將馬兒趕得四下逃竄,這才一勒馬韁,「呵」了一聲,雙腿一夾馬肚,縱馬疾馳奔出。

  我的騎術一向不佳,這幾年還是皇太極實在看不下去了,親自抓刀惡補,才勉強算是過關。不過持久力仍是不好,在馬背上坐得時間太長,我就容易產生屁股發麻、全身骨架被顛散等一系列騎馬後遺症,需得用好長時間才能恢復,所以,我輕易不縱馬狂奔。

  但這次是逃命,逃命的時候哪會去管後果如何?

  這一刻,我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跑!

  絕對不能被拜音達禮抓回去!抓回去的話,我就算是不死九命貓妖化身,也非得被惱羞成怒的他給活活扒下一層皮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我原本就沒方向感,這會子深山老林的,眼前一抹黑,更加不知哪邊是生路,哪邊是山崖,只得勒了馬韁,無奈地放任馬兒自行溜達。

  約莫在山裡繞了一個多時辰,忽覺臉上一冰,抬頭望去,微薄的月光下,扯絮撕棉般飄起了鵝毛大雪。

  我心裡不由得一涼。

  果真是天要亡我!身處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現在居然連老天爺也來捉弄我!

  沒過多久,我全身凍得跟冰坨子似的,手腳僵硬發麻,胯下白馬也是一個勁地噴鼻、哆嗦。我又餓又冷,只得彎下腰伸手摟著馬脖子借點暖氣。

  饑寒交迫,我悲哀地想,恐怕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不知道皇太極能不能找得到我的屍首?但願別被野獸給啃得屍骨無存……

  好暖……溫暖的感覺一點一點滲進我的體內。

  吃力地將眼皮撐開一線,黑暗中有一點光亮在不遠處跳躍,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光亮處模糊地來回晃動。我心頭一暖,「皇……太極……」眼瞼沉沉合上,我呻吟一聲,安心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有個壓低的男聲問:「她醒了沒?」

  我心頭一驚,想起拜音達禮,竟一個咕嚕翻身坐起,直愣愣地睜大了眼。

  一隻手停在我鼻端,一個陌生的少年滿臉驚訝地看著我。

  「咦,她醒了!」身旁有團墨綠色的影子一晃,一張皎潔如花般美麗的臉龐湊近了我,大大的杏圓眼中盛滿笑意,「哥哥,你一來她就醒了呢。」

  少女約莫十三四歲,長相甜美可親,與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少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少年見我醒了,微微一笑,「醒來就好,阿丹珠,叫你的丫鬟把熬好的肉糜粥端來,這位姑娘想必餓了。」

  我的確是餓得很了,忍不住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啞聲問:「你們是誰?」

  這時少女已然掀了帳篷出去,剩下那位少年含笑盤膝坐到毯子上,隨手往炭盆裡添加木料,「我叫烏克亞,方才出去的是我妹妹阿丹珠,我們昨兒個路經此地,阿丹珠執意要到山上來打獵,是獵犬發現了被雪掩埋大半的你……」他邊說邊回眸沖我一笑,我見他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長得一表人才,俊雅秀氣,身上穿了一襲貂狐裘皮,就連背上拖著的長辮上也墜了一顆碩大圓潤的東珠,這通身的氣派絕非一般山野獵戶所能擁有。

  「你們……到底是誰?」

  我問得有些突兀,烏克亞卻沒生氣,只是些微愣了愣,轉而又柔聲笑說:「忘記介紹了,我們是東海瓦爾喀部族人,姑娘你是哪裡人?為何會孤身一人迷失在山裡?」

  幾句話便輕描淡寫地把局勢整個扭轉,這下子輪到我瞠目結舌,支支吾吾起來。

  「我……我叫步悠然,我是漢人,我原打算上長白山挖野山參的……」

  烏克亞瞅了瞅我,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原來你是漢人……漢人參客冬天一般不進山,你是新手吧?在大雪封山的冬天獨自進山,太危險了。」

  我面上微微一紅,低下頭喃喃說:「是。」

  正覺氣氛尷尬,帳簾一掀,寒風卷著雪花將蹦蹦跳跳的阿丹珠送了進來,「姐姐,你喝碗粥吧,這粥是用哥哥昨天打的新鮮鹿腿肉攪成肉糜熬的,味道很不錯呢。」

  我連聲稱謝,將粥碗接過,狼吞虎嚥地將一碗粥喝得一乾二淨——我真是餓極了,哪裡還顧及什麼吃相。

  阿丹珠撲哧一笑,我有些尷尬地放下碗,訕笑。

  「不夠還有……」她笑著在我腳邊坐下,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雙腳上被白布裹得個嚴嚴實實,腳趾和腳後跟麻酥酥的有陣鑽心癢癢。我曲起腿,正想伸手去撓,卻被阿丹珠一把按住,「別動!哥哥才幫你上好藥,你的腳全被凍爛了,若不是哥哥懂點草藥,及時幫你敷藥,恐怕你這雙腳真就爛沒了!」

  我吃驚地仰起頭,烏克亞正笑吟吟地往這邊看過來,四目相對,我還來不及說出感激的話語,他已然笑說:「以後每天換藥,過上一個月也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我不敢保證是否會落下什麼病根,我畢竟不是大夫,回頭還是找個大夫瞧瞧的好!」

  我無語,這雙腳沒有廢掉,能夠成功地逃離拜音達禮的魔爪,我已是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還顧得上管這以後的事?

  「姐姐……你好美啊!」阿丹珠忽然挨近我,笑嘻嘻地摟緊我的胳膊,「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姐姐這麼美的美人呢。姐姐……你是哪裡人啊?不如你跟我們回斐優城去好不好?我阿瑪和額娘見了你,肯定歡喜……好不好?好不好嘛?你跟我們回斐優城過年好不好?哥哥——」她拖長了音,回頭瞥向烏克亞。

  烏克亞只是淡淡地一笑,「那得看步姑娘的意思。」

  我現在根本就是無處可去,想著與其回赫圖阿拉繼續過囚禁生活,不如跟他們兄妹到斐優城去試一試。也許那裡的生活會更適合我,也許在那裡我可以徹底拋棄東哥的身份,以步悠然的名義真正地活上一回……

  「好!」我輕輕吐氣,莞爾一笑。

  皇太極……對不起!我爽約了,我不能回赫圖阿拉!我不願再背負著布喜婭瑪拉之名,痛苦壓抑地活下去!

  「哇!姐姐答應了!哥哥……我們回斐優城!我們馬上動身回斐優城!」阿丹珠歡快的笑聲感染了我,我忍俊不禁。烏克亞寵溺地看著妹妹,然後瞥了我一眼,也笑了起來。

  瓦爾喀部乃隸屬野人女真的一支,首城斐優坐落在風景秀麗的圖們江左畔,隔江相望便是朝鮮國。

  斐優城周長兩千多米,牆高丈餘,基寬三丈,東西南北各設一門,門前立有角樓。斐優城歷史悠久,雖然在規模上遠不及赫圖阿拉,但我十分喜歡這裡的風土人情。

  瓦爾喀部首領貝勒策穆特赫,即是我的救命恩人烏克亞兄妹的父親。對於這一點我並無多大驚訝與意外,畢竟最初見面時,烏克亞不俗的裝扮和談吐,已讓我猜到了他的身份並不簡單。

  烏克亞在眾多兄弟中排行十三,阿丹珠是他的同母妹妹,烏克亞雖為側福晉所出,但因其聰穎能幹,在眾兄弟中脫穎而出,極受老父親的喜愛。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皇太極……努爾哈赤顯然不可能像策穆特赫那樣慈藹可親,對子女呵護有加,同為側室所出的皇太極若想在部族內有一番作為,得到父親的賞識,絕不會像烏克亞那樣來得簡單!

  至於我的身份來歷,我謊稱自己乃是一名孤兒,父母雙亡,家就住在明朝邊境的衛所附近,為了生計,想學著鄰居入山采參,貼補家用……

  這種謊言,每說一遍我的純熟度就提升一級,練到後來即使睡著了說夢話也能說得滴水不漏。反正我也只是把我在現代的身世,稍微加工潤色一下講給大家聽而已,算不得是撒彌天大謊。

  正月十五那夜,烏克亞提了盞紙紮的蓮花燈來找我,阿丹珠在他身後笑嘻嘻地提了盞玉兔燈,隔了老遠就聽見她喊:「步姐姐!步姐姐!哥哥說你們漢人喜歡在元宵節紮燈玩,是不是?」

  我笑逐顏開,「是啊。這燈紮得很漂亮,哪兒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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