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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未等她囁嚅著把話說完,我一把奪過那只金鑲匣子,高高舉起毫不留情地摜下,啪的一聲,匣盒砸得個粉碎。

  一屋子的下人被嚇了一跳,她們大概從沒見我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葛戴倒是略為鎮定,重新拿起一錦盒,「這是葉赫布揚古貝勒送的,底下的是那林布祿貝勒送的……」她眼眉揚起,聽我示下。

  我略略點點頭,「先擱著吧。」

  葉赫於我,何曾有親情可言?我冷冷一笑,繼續從桌上的一堆禮物裡挑東西送人。

  一會兒乏了,便回屋去躺了會兒,等再出來,桌子上的東西竟然多了三倍不止,這回倒是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雖然往年過生日也有禮物收,卻從不曾有如此豐厚過。

  「這些都是誰送的?」

  「回格格的話,奴婢不知。」一個小丫鬟怯生生站在角落回答,頭壓得很低。

  「葛戴呢?」

  「回格格的話,葛戴姐姐在門口和人說話。」

  目光穿過窗格,我淡淡一掠,卻見院門口葛戴身上那件背心獨有的淡墨色,在半敞的門扉間輕微晃動,門隙裡我分明還看到另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心頭一慌,忙低下頭,假裝未見,可捧著茶盞的手卻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葛戴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我仰起頭,目光與她對觸。她沒料到我已經起身,些微一愣,臉上大窘,悄悄將手往袖子裡攏。

  「拿出來吧!」我幽幽歎息。

  「格格……」葛戴跨步走到我面前,收攏的拳頭緩緩展開,一枚剔透盈綠的翡翠戒指靜靜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我眼神一黯,心口像是挨了一記重錘。

  好半天,我才伸手將那枚翡翠戒指拿起,緩緩套入自己左手食指,大小合適得令人歎息。

  滿人喜愛佩戴戒指,也盛行將戒指送人,但是會將戒指量指定做成這般大小的人,唯有他……

  「格格,要不要出去見見二爺?他……還在門外呢。」

  我澀然一笑,將戒指從指間取下,放在桌面上,猛然抄起旁邊一塊緬玉鎮紙。

  「格格——」

  「啪!」鎮紙擊在戒指上,猶如砸在我的食指上,痛徹心扉。

  戒指被砸成三斷,若非翡翠質地堅硬,這一擊怕是已成齏粉。我將那三截碎片收了放回葛戴手中,冷道:「把這個還給他。」

  「格格……」葛戴痛呼。

  我別過頭,狠起心腸。

  如此最好!我和他,如此結局……最好!

  大清早的空氣頗為涼爽宜人,我卻懶得動彈,仍是歪在窗前的軟榻上看葛戴比樣子裁布。

  瞧她那樣,倒還真有一副裁縫的架勢,若是擱在現代,怕也不失為一塊服裝設計師的好料。看了好一會兒,見她又是描線,又是裁剪,一通忙活,竟是累得額上微微有了汗意。

  我噙著笑,忍不住說:「這會兒忙忙地趕做嫁衣,難道你這小妮子已經倦怠再陪我這老姑娘,想早早脫離苦海了?」

  葛戴先是一愣,之後霞飛滿面,「格格又開奴婢玩笑。」

  「並非玩笑……前兩天管事嬤嬤特地來找你,事後你雖支支吾吾地拿話瞞我,但到底我對你還是知根知底的……我就想聽聽你的意思如何?」

  葛戴咬著唇,悶悶地不說話。

  「葛戴……」我輕輕喚她。

  她纖細的脖子僵硬地擰著,忽然丟開手中的剪子,朝我跪下,「格格!奴婢情願一輩子跟著您!只求格格千萬別趕奴婢走!」

  我瞅了她好半天,她背脊倔強地挺著,頭只是低著,看不到她此刻臉上是何表情,我歎了口氣:「也罷!我也不贊成女孩子這麼早便嫁人,且由我出面和管事嬤嬤說說,再留你兩年吧……不過,等你年紀大些遲早也要嫁人的,只是你身份特殊,我不願他們隨便配個人,委屈了你。」

  葛戴沉默半晌,生硬地說:「奴婢既然服侍了格格,這一輩子便是格格的奴才!」

  我知道她說的是孩子話,也清楚她是真的不想被人強迫了嫁人,於是伸手扶她起來,說:「我餓了,去給我拿點點心來。」

  「啊,早起嬤嬤做了奶餑餑……」她咋咋呼呼地跳了起來,像是一陣風般刮了出去。

  她一走,屋子裡就靜了下來,我瞪著自己袖口的花紋發呆。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屋內的氣氛有些怪異,不覺抬起頭來。

  門口無聲無息地站著個人,我後腦勺上的神經突突抽了兩下,疼得噝噝吸氣。

  「側福晉怎麼來了?」我坐起身,不緊不慢,「進門也不讓丫鬟知會一聲,冷不丁地往我屋裡一站,倒怪嚇人的。幸好是大白天,若是晚上點了蠟燭,怕還不得又要讓人猜疑著莫是鬧鬼了。」

  阿巴亥往前跨了一步,隨性地往我跟前的凳子上坐了,只一言不發地瞅著我。

  半年多未見,她倒是越發出落得清麗動人,把頭上簪了翡翠點金的扁方,腦後梳起燕尾髻,露出一大截雪白的頸子。

  她那雙眼眸黑黝黝地望不到底,她面無表情,我也猜度不出她是何用意,只是覺得她似乎想要看透我,看穿我……很好笑的念頭,其實她什麼表情也沒有,我根本就是自個兒在瞎猜。

  「爺讓我來看看你。」仿佛過了許久,就在我快要忘記房間裡還有她這號人的存在時,她突然開口了。隨著這一句話,她的眼眉、神情、動作都舒展開來,人也似乎鮮活起來,之前的她真是跟個木頭人沒啥分別。

  我正不知道該如何接她的話,這時恰巧葛戴端了點心果盤進門,見阿巴亥在屋,竟唬得傻了,愣在門口半天不知進退。

  「葛戴,給側福晉看茶。」

  「哦……是,是……奴婢遵命。」她竟忘了放下點心,茫然地仍是端著盤子轉身去了。

  我不禁暗叫可惜,我可真是有點餓了。

  「東哥……」阿巴亥猶猶豫豫地喊了我一聲,如星星般閃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困惑,「我該叫你姑姑?姐姐?還是……」

  「什麼都不是。側福晉與東哥非親非故,你只管叫我的名字就好。」我不敢有任何的鬆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跟她周旋。

  她秀氣地凝起眉毛,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探究的神色,「我來,並不只是因為他叫我來我才來的。」

  「哦?」

  「我……有些事想不通,想來請教你。」

  我眉梢一挑,「請教我?」忍不住虛假地掩唇輕笑,「我有什麼能耐能替側福晉解惑?側福晉怕是找錯人了吧?」

  她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再抬起時,臉上已換了一種輕鬆的笑容,「東哥,你很防備我。」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疑問和婉轉。

  這回,我也笑了,直接回答道:「大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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