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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我找巴克什額爾德尼教我的。」「巴克什」這個稱號在女真語中是稱那些讀書識文有學問的人,就好像勇士稱「巴圖魯」一樣。

  「額爾德尼是誰?」在這個時代,舞刀弄槍,善於上馬彎弓,行軍打仗的人我見多了,可是精通文墨的人還真是不多見。

  「額爾德尼會蒙古文、漢文,學識淵博,阿瑪很是器重他。不過他並非像漢人的讀書人那般軟弱無用,他打起仗來也很厲害。」

  乖乖!還是個文武全才!這種人可真是稀有品種,我驚喜得兩眼放光。

  「其實東哥你也很厲害……」皇太極忽然沉沉地笑,眼底深邃,黑得如同一團化不開的濃墨,「一個葉赫部的格格,不僅會說漢話,還能流暢地寫出一手漢字……這不是讓人覺得很奇怪嗎?」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的眼神又開始像X光線那樣恐怖了。

  「那個……」我低下頭,絞盡腦汁地想給自己編個合理的謊言。

  皇太極嘴角上揚,上身前傾,用筆在硯方上蘸足了墨,提筆在我寫的四個字邊上,照葫蘆畫瓢地寫了「滿漢一家」四個大字。只不過他寫的是字體骨架有力,字正氣挺,即便我這個外行人也一眼就看出,他寫的要比我鬼畫的實在強出十倍不止。

  「幸好沒跟你學。」他收筆,輕輕吹氣,將濕潤的墨蹟吹幹,拿起紙來細細地品味。

  我不屑地扭頭哼哼。

  「東哥!」他忽然喊我的名字。我大感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皇太極一般都不會以這種口吻叫我的名字,他跟我講話隨便得就跟我是阿貓阿狗一樣。果然,他頓了頓,又道,「以後記得別在其他人面前顯露出你會漢字,漢話以後也少說,還有,儘量和那些漢人保持距離……阿瑪不喜歡漢人!」

  阿瑪不喜歡漢人!

  雖然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可是我卻馬上聽出隱藏在這七個字背後的分量。

  換作別人也許不明白,但是我卻是深知努爾哈赤日後必將反明,自立為王,這件事情雖然還沒有發生,但是必然已深刻在努爾哈赤的心裡。每年規規矩矩地依例向朝廷納貢,這一切不過是維持著表面臣服,努爾哈赤是必然會反的,只是我這個歷史超爛的人無法預知到底是在哪一年。

  再次驚懼地望向皇太極——我是依靠已知的信息推斷出這一切,那麼他又是靠的什麼?小小年紀的他憑藉了什麼,竟然能夠如此敏銳地洞察到努爾哈赤刻意隱藏的內心?

  他……真是太可怕了!

  「東哥其實也很厲害,真的……」他望著我笑,笑容裡透著純真爛漫,而我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以後,絕對不能與他為敵!做誰的敵人都不能做他的敵人!我微微喘息,試圖讓自己紊亂的心跳平靜下來。

  「去洗把臉,一會兒吃蓮子羹。」他笑著收起桌上的紙硯,方才老成的模樣在刹那間消退得一乾二淨,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轉眼,我看見葛戴已小心翼翼地端著兩碗羹湯跨進門來。

  將臉浸在溫熱的水裡,我漸漸恢復冷靜。看多了這樣的皇太極,早已見怪不怪,我應該能夠適應了,可為什麼每次聽他說出這些話來,仍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思維混亂?

  葛戴將幹的帕子遞到我手上,我隨手抹了臉,便坐下喝蓮子羹。

  皇太極用調羹舀了兩勺,便皺著眉頭放下了,「不是讓你多放糖了嗎?」

  「啊……是,回八阿哥話,奴婢確是這樣吩咐的,許是廚房裡的人沒聽清楚……」葛戴見皇太極面色不佳,嚇得聲音越來越低。

  我揚了揚眉,調羹到皇太極的碗裡去舀了一口,放進嘴裡一嘗,甜膩得味道竟已有些發苦,忍不住叫道:「你還嫌不夠甜啊?小孩子吃太多糖沒好處,你正在換牙對不對?小心得蛀牙哦……還有糖多吃了,將來會得糖尿病,體型發胖,容易得高血壓……」

  倏地閉嘴,我臉色刷地白了!皇太極若有所思地瞅著我。

  要死了!我心底抽筋地哀號——怎麼一時嘴快,竟然會口不擇言地說出一連串的現代專有名詞!

  我噌地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外跑,屋內的薰爐薰壞了我的腦子,我要到外頭雪地裡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冷靜冷靜。

  皇太極伸手阻攔我,卻只抓住了我的一隻袖子,我一個趔趄,險些撞在門框上。

  葛戴驚呼:「格格!」趕緊跑過來扶住我。

  身後,皇太極仍是執拗地扯著我袖子,我一瞥眼,看見袖管處已被他扯開了線,他卻渾然不顧,只是盯著我瞧。

  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天哪!怎麼又是那種恐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喃喃地問。

  咕咚,我表情痛苦地吞了口唾沫。

  他卻眼神一變,幾乎是帶著自嘲的意味哂笑道:「我昨晚上一定沒睡好……借你的床躺一會兒可好?」

  我松了口氣,只要他不以那種淩厲的眼神咄咄逼人就什麼都好。

  「葛戴,替八阿哥鋪被褥去,記得不要點香,八阿哥不愛聞那味……」

  皇太極微微一笑,「睡之前還想問你件事呢,那個『滿』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心裡若是存了疑問,怕睡不著覺呢。」

  「不就是滿清的意思唄!」我隨口答他。見葛戴忙著鋪床褥,又不願找外屋的丫鬟進來添手腳,便親自動手替他解衣扣,脫去鞋襪。他先還有些避讓,但只略為一縮,便坐著不動,由著我替他寬衣。

  「滿清是什麼意思?」

  我正脫下他的襖褂,聽他這麼一問,也猛地僵住了,好半天才哈哈一笑,將他抱起放到床上。

  「睡吧,睡吧……沒啥意思,我胡亂寫的,哪裡就有特別的意思了。」我打諢胡說,將他塞進被窩,強迫他把眼睛閉上。

  今天真是狀態不佳,居然頻頻失誤,要知道「滿清」這個稱號現在除了我,可是誰都沒聽過的。就連滿洲現在也不叫滿州,而只是建州的女真部落而已。

  我今天可真是犯渾了!心裡暗暗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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