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四五


  太后見秋陽正盛,晨開的各色菊花爭奇鬥豔妙不可言,便在一架繁花前設了椅子觀賞,又命慈甯宮裡的宮女們放風箏,一派和樂。

  吳貴人站在太后身邊,捧了一盞香茗慢慢飲著,一雙眼睛裡也是滿含笑意。皇帝許她母親進宮探望,這可是從未有妃嬪享過的恩澤,即使是一直得寵的柳婕妤,也不過是病重的一次召了其母進宮。而自己,才入宮不久,甚至未承雨露,就得皇帝如此厚愛。那些妃嬪聽說後,無不豔羨,私下議論,她自然得意非常。儘管,她知道這恩寵有一部分,是建立在皇帝對其他人的喜愛上的。那又如何?那人若是不在了,皇帝便更會移愛在自己身上。那時,別說什麼婕妤,就是四妃估計她也能輕易獲得的。

  想到此,吳貴人面上浮起淡淡一層笑意,無限憧憬著自己獲得榮光的未來。

  不多時,外面傳來太監的通報:「吳貴人之母,吳氏夫人到。」吳貴人的心也「砰砰」跳起來。

  轉眼,吳夫人已走進了慈甯宮,看到就坐在園中的太后倒是一驚,忙俯身行禮。太后笑著擺擺手:「起來吧。」又拜吳貴人,吳貴人自然含了淚親手扶起母親。太后見她們母女相思,也沒有多說什麼話話家常,便對吳夫人道:「皇帝說吳貴人念家,這才召了你進來。我也就不多留你們,這就去水榭閣吧。」

  吳夫人與吳貴人皆一怔,但見太后和藹的笑,沒有多想,只是諾諾叩謝,便由著一眾侍從領去了水榭閣中。

  水榭閣裡一應吃食茶點都準備妥當,皆是按了吳貴人的喜好備下的。吳夫人換了簡便的衣服,看到這些自然高興,便與女兒同坐在對了一傾搖曳秋菊的院子話著家常。身後侍女太監皆遠遠站在外間,垂下玉珠串成的簾子,一室輕柔的馨香,令人放鬆。

  吳貴人仔細詢問了家中的情況,著意在其父在朝中的地位。吳夫人當然關心女兒在宮中,吃穿是否滿意、皇帝的寵愛如何、與其他妃嬪相處得如何,諸如此類,事無巨細。

  吳貴人一一答了,見了母親心中開懷,什麼都願意多說。照任何人的看法,她現在受著他人難以比肩的皇寵,能有什麼不好。

  「這麼說,皇上是很喜歡你的?」吳夫人捏了一塊蜜桃酥問道。

  「是啊,您看看這一切,哪個妃嬪能比?」吳貴人自然驕傲非常。

  吳夫人仔細打量著女兒,一身精美斐然的服飾早越過了貴人該有的儀制,滿頭珠翠,個個價值連城。還有皇帝「貼心」的安排,任瞎子都看得出皇寵浩蕩。

  吳夫人沉默了半晌,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道:「那件事,」她環顧四周,又走到窗前看了看,轉身回來:「你父親說,該是差不多。」

  吳貴人手一抖,一些茶濺在她手上:「是麼……」她「喃喃」道:「母親可知如何做的?」

  簾外一個小太監一個激靈,微微探了身子,聚精會神地聽著。

  窗下一角凹處,兩人輕輕走來,嚇到躲在裡面的一個小小的綠衣宮女。

  「皇……」

  她還未出聲,為首男子搖了搖頭,食指擱在唇上,輕輕一笑。後面的隨從一擺手,小宮女貓了腰無聲閃過。

  沈羲遙安靜地坐在那凹處,示意張德海在遠處等候。慢慢地,他的嘴角浮上了冰冷的笑意。

  淩雪薇回到京城的那天,淅淅瀝瀝的秋雨將整個皇城籠在一片煙霧之中。因是雨天,故車行的緩慢,一路的墟裡炊煙,村郭人家,清新自然,淳樸之至。她總是將馬車窗簾掀開一角,趴在窗前仔細觀望,要將那一路風景記在心中。

  待回去了高院森森的相府,再出來,便難了。世家的女子,在這一點上,遠不及扉門小戶的女子自在啊。即便是錦衣玉食、僕役成群,又如何呢?

  「小姐,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能進城了。小姐可還安好?」一名僕役隔著馬車問道。

  「一切安好,請爹爹放心。」淩雪薇攏了攏略微鬆散的髮髻,淡淡道。扭了扭身,輕輕捶著已酸痛的腰,手上一滯,腰間的硬物觸及她心底最深沉的回憶。那是兩塊玉質飾物,一塊玉珮,她幾乎舍了命。一塊玉雕,差點讓他舍了命去。

  淩雪薇淡淡笑起來,溫柔地、眷戀地、沉醉地、心酸地、傷感地……

  漸漸,九城高大恢宏的城牆出現在視野裡。細密的雨絲給了那巍峨的城頭添了一抹柔和,也將那之後的人間繁華悄悄掩蓋了下去。

  終於還是回來了,淩雪薇想,還能再見到他麼?

  皇帝每日午後都有誦讀的習慣,多是有國中知名的學士陪同,幾人一輪,若無皇帝特別的授意,日日更換。今日正巧是淩鴻漸陪伴在禦書房,前幾日兩廣總督呈獻幾副前朝馬岑山的字畫,今日來了興致,躍躍欲試地想要臨摹。正巧淩鴻漸的書畫在當朝也堪稱一絕,皇帝突發奇想,要兩人一同臨摹,有比試之嫌在其中。

  淩鴻漸自然推辭,但見皇帝興致極高,幾下便應承下來。

  張德海在窗下又設一畫桌,備上筆墨紙研,奉上清香雅致的新貢醉海棠,還點了玉竹香。沈羲遙淨了手出來,果然一切都很滿意,招呼淩鴻漸在另一邊桌上,看了一眼墨,不由皺了眉。

  張德海站在皇帝身邊,自然察覺,忙道:「皇上,可是要換墨?」

  「這新進的徽墨膠性大,不適宜畫這樣的畫。」沈羲遙擱下筆,朝淩鴻漸笑笑:「鴻漸可也要換?」

  淩鴻漸正出神地望著殿中懸起的那副春江花月夜,被皇帝猛地一問倒是怔愣了下,看了看自己的磨,笑道:「臣就不換了。」

  沈羲遙一擺手,張德海忙退下。

  「淩相可有消息了?」沈羲遙目光落在那副風景之上,不著痕跡地問道。

  「勞煩皇上惦念。」淩鴻漸行了一禮才道:「一直沒有。這次隨行的人少,且路途阻隔,不便派人回來報信。」

  沈羲遙「哦」了一聲:「朕當初擔心王院判幾日不在會引人注意,便改了副判前去,還望你們體諒。」

  淩鴻漸沒有想到皇帝會為此等小事解釋,當下頓覺感動,迅速跪拜在地:「皇上對淩家的恩德,淩府上下世代永記。」

  沈羲遙目光落向窗外一蓑煙雨,輕輕地搖了搖頭。

  正巧張德海換了新墨回來,兩人便一心做起畫來。

  沈羲遙先是仔細觀察那幅山水,待心中體悟了意境之後,才埋頭一揮而就。淩鴻漸卻是先從大處著手,再慢慢仔細對照臨摹,都是費了番功夫。

  兩人畫到一半,張德海眼尖,看見門外自己的徒弟小意子探頭探腦地向裡張望,知道該是有什麼事,便趁著換茶的由頭出了去。

  「幹什麼呢?被皇上看見,可是大不敬。虧我平日教你,就是改不了。」一出門,拉著徒弟到一拐角處,張德海厲聲道。

  「師傅,不是……」小意子其實也是提著膽兒:「淩府派了人傳了信兒來,說淩相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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