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33)

三三

　　沈羲遙輕啜著杯中一盞菊花，聽到霞兒最後那句，先是驚了下，又疑惑起來。不過，那緣由，他似乎能隱隱猜到。「霞兒姑娘，我的馬在後院，能否請你去幫我看看，是匹通體俱黑的馬兒。」

　　霞兒點了頭：「好的，公子，您放心。」說罷轉身出去，輕輕帶上門。

　　沈羲遙看著她的影子消失在秋日的陽光裡，半靠在了床上。黯然想著，她，恐怕不願進入那牢籠般的地方，更不屑與那些後宮女人爭風邀寵吧。

　　搖搖頭，沈羲遙唇角浮上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會阻止她的進宮，讓她永遠保持那份淡然優雅，如同出水芙蓉，又似空谷幽蘭。他也只願默默凝視，在心中保留一份純淨的愛慕給她，靜靜欣賞。可是，沈羲遙又自嘲地搖頭，自己不能阻止她出嫁，可是，自己又怎能容忍他人擁有她呢？相府千金的婚姻，恐還得他這個皇帝欽點，那時，又是「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誰知」了吧……

　　正想著，窗外傳來一個清麗而略帶了怒氣的聲音：「你是什麼人？怎麼碰這馬兒呢？你這樣，會傷到它的。」

　　沈羲遙一下就聽出來是霞兒的聲音，他推開窗，便見霞兒帶了慍怒，直看著一個魁梧的男子。那男子側對著沈羲遙，身形似曾相識。

　　「這位姑娘，這馬兒是你的麼？」那男子的聲音略有粗啞，帶了幾分戲弄。

　　「是我家公子的馬。」霞兒的聲音稍小了下去，臉色也變了變，說著指著那男子的手，「這馬刷粗糙，不該是給這種馬兒刷洗用的，這樣會傷到它的。」說著奪下那馬刷，跺了跺腳，看著一旁的小二，「你也是，怎麼能讓其他人碰呢！」

　　那小二尷尬地笑著，方才與這位客人相談甚歡，他們都喜愛良駒，頗有相見恨晚之意，便允了這客人為馬兒刷洗的請求，卻不想被這姑娘看到。

　　「姑娘，是我不好。」那位客人盯著霞兒，連連道歉。

　　「不行，這馬傷了可怎麼好呢？」霞兒依舊是不依不饒。

　　「這……」店小二與那客人都為難起來。

　　沈羲遙覺得那客人的聲音有些熟悉，正在苦想，就在這時，只聽見另一個聲音傳來，悅耳動聽。

　　「霞兒，別人已經道了歉，也並非有意，罷了。」

　　沈羲遙一愣，底下的人也抬起頭來。

　　那位客人，分明就是那夜的為首大哥。而他抬頭之際，也看見了坐在窗前的沈羲遙，一道精光一閃，更多的目光則落在了另一邊回廊欄杆內的女子身上。

　　沈羲遙只覺得渾身一個冷戰，眉緊皺起來。

　　她一身暗藍色凹花織錦襇裙，一枝白木蘭恣意於裙面上，刺繡精美，與斜挽的墮馬髻上那支碧玉木蘭簪呼應，襯得人清潔無雙。

　　「小姐。」霞兒微呼出聲，「您怎麼出來了？」

　　淩雪薇笑笑：「見你半晌未歸，有些擔心，便出來看看。不想見你在這裡為難別人。」

　　霞兒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沒再理會身邊站著的那個男人，余光卻已看到窗邊的沈羲遙，臉一紅，飛身跑進了客棧中。

　　「這位大哥，丫頭年幼，請您不要在意。」淩雪薇沖著下面那個為首大哥輕聲道，略福了身子，轉身而去。

　　那為首大哥愣在原地，呆呆望著欄杆處，他已認出她就是畫上之人，卻不想那畫連本人的萬分之一都沒有描繪出來。心中突然又一沉，這樣的女子若被加害，自己都是於心不忍的。

　　沈羲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目光與為首大哥相接，彼此都認出對方，帶了冷冷的寒意。沈羲遙心中其實更為驚懼，畢竟若他在暗處還好，現已曝露，之後難免難以行事。

　　那為首大哥收回目光，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其實內心已在掙扎。眼看時辰將近，也回身走進客棧之中。

　　沈羲遙找來為自己醫治的郎中，開門見山請他幫忙。

　　「何郎中，我有一事相求，還望您務必答應。」

　　「公子請講。」何郎中有些不解，但被他認真而嚴肅的神情震懾。這樣的男子，即便要自己去做歹事，恐怕也難以拒絕的吧。

　　「今夜我有要事辦理，可腿腳稍有不便，還請何郎中給我個急方，哪怕從此廢了這只腳，我也要自己行動如常。」沈羲遙盯著何郎中的眼睛，鄭重道。

　　「這……」何郎中犯難起來，「這恐怕辦不到。」

　　「我相信您一定有辦法。」沈羲遙極肯定地說道。

　　何郎中聽他的口氣，吃驚地抬起頭，一臉驚詫。

　　沈羲遙淡笑道：「當然，我是有酬勞的。若您真能幫我這個忙，我保證你一定能進入太醫院。」

　　何郎中聽他這話，更加吃驚起來：「你……你是何人？」

　　沈羲遙搖搖頭：「我是何人你不必知曉，只要幫我這個忙就好。」

　　「可是這樣很危險，而且那藥也只能保兩個時辰。之後疼痛會加劇，不及時治療，腳真的會廢掉的。」何郎中沉思後說道，「我不問公子是何要事，也不求能以這樣的方式進入太醫院，只是希望公子知道危險。」

　　「我下了決心，危險早在考慮之內。」沈羲遙說著眼睛望向對面那扇緊閉的門，突然笑起來，「你要知道，有的東西是勝過一切的。」

　　何郎中見他如此，又順著那目光看去，似乎明白了什麼，搖搖頭又點點頭：「是的，有的東西是勝過一切的。」說罷，從隨身的藥囊中取出3粒暗紅的藥丸，遲疑了片刻，還是遞到了沈羲遙面前，「您辦事前服下即可，此藥見效很快。」末了又決定什麼般，再拿出一丸，「若是藥效散了疼得厲害，再服一丸可減輕疼痛。不過只能延續半個時辰，之後疼痛會加劇，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服用。」

　　沈羲遙鄭重接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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