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32)

三二

　　「你去吧。方才不是請李嬸在廚間照看麼？」淩雪薇收回了目光，又拿起桌上的書本。

　　霞兒只覺仿佛卸下千斤。其實不過一件小事，霞兒心思輾轉了下，終還是對淩雪薇說道：「方才在客棧中見到一位公子，觀之如天人臨世。可我想在心裡描述他時，卻怎麼也覺得不好。我就想，」說著害羞地笑笑，「就想著那些詩詞那麼美，是不是也有讚美這樣男子的詩文呢。」

　　淩雪薇沒有說話，霞兒悄悄看著她，驚訝地發現她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一般，有淺笑蘊在唇角。便放輕腳步，打算去廚間看看。行至門前，傳來淩雪薇溫和柔軟的聲音，吟出一段美妙詩文，霞兒頓了腳步，雖沒回頭，但還是慢慢笑起來。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公子，」霞兒推開沈羲遙的房門，低頭小聲喚道，心裡卻激動極了。

　　「哦？」沈羲遙抬了頭，眼前的女子一襲秋霞色棉裙，繡了零星幾朵鵝黃的海棠樣花朵，小小年紀，流露出一絲害羞的情態。沈羲遙認得她，是淩雪薇帶在身邊的侍女。心中先是怔了片刻，旋即歡喜起來。這是絕好的機會，可以探得她的消息。

　　「何郎中去抓藥了，囑咐我將您的藥送來。」霞兒說著卻不敢上前，眼睛也一直低垂著，不敢看不遠處那個男子一眼。

　　片刻後，他溫暖如煦的聲音傳來，有著幾分調侃：「這位姑娘，我的腳受了傷，不便行走，還勞煩你將藥端來給我可好？」

　　霞兒聽他這樣講，「哎呀」了一下，倒是嚇到了坐在床上的沈羲遙。「對不起公子，我忘記何郎中跟我交代過了。」霞兒說著快步走上前，就在遞給沈羲遙湯藥的一刹那，她抬了頭，只見面前的男子雖坐著，但氣宇非凡，樣貌更是一等一的俊朗。這世間最美的女子看到恐怕也會自歎弗如。就是這樣一個人，正在朝她誠摯地微笑，仿佛春日第一縷陽光灑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與令人沉醉。

　　「你是何郎中的……」沈羲遙明知故問，實是為了能引出淩雪薇。

　　「哦，我不是的。只是我家小姐病了，也是請何郎中診治，又巧與公子在同家客棧，才托了我的。」霞兒垂手立在床邊，餘光輕輕瞥著沈羲遙，就見他一雙修長的手緩緩將藥碗放在雙膝上，若有所思。

　　「你家小姐……」沈羲遙沉吟了半晌，旋即笑了，「不知你家小姐所患何病，嚴重否？我隨身帶了些藥材，若是有用，你便拿去吧。」

　　霞兒聽他這麼講，呆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心中稍有狐疑，卻被沈羲遙看到了。只是不動聲色慢慢道：「我常行路在外，會備些藥材。這次腳傷用不到，感念有緣，也望那些藥材有用武之地。」

　　霞兒聽了這一番解釋，只是覺得沈羲遙句句說在她疑惑之處，便沒有深究原因。只是，與眼前男子素昧平生，自然是不能接受的。想了想，欠了身子：「承蒙公子好意。只是我家小姐已好了大半，現需休養，藥材便沒有什麼需求了。」

　　沈羲遙點了頭，將手中湯藥一飲而盡，才對霞兒說道：「可否煩勞姑娘幫我倒杯水來？」目光落在房中空空的水壺上，又抱歉一笑，「有勞了。」

　　霞兒站起身，臉微微紅著：「公子客氣了。」

　　看著霞兒走出去的背影，沈羲遙思忖著，不知如何將他那夜所遇之事告訴霞兒，讓他們小心提防。畢竟他是一個陌生人，如何能讓她們信服呢？想來想去，只覺時間緊迫，那些匪人最遲明日也會到這鎮上了吧。最好是不要被發現，只是，又怎麼可能？不過，何郎中處，也許能有點作用。

　　那個意欲謀害淩雪薇的為首男子坐在福來客棧的廳堂裡，對著一壺酒出神。他還在想前日裡遇到的那個男子。雖然自己嘴上與手下人說無妨，但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安之感，逐漸有些躁起來。畢竟那匹馬非同尋常，他遊走江湖這麼多年，也是頭一次遇到，可想那馬的主人一定非尋常人物。若是那人知道自己欲害人，又或是報了官，便麻煩了。他越想越心煩，伸了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回頭時愣住了。

　　福來客棧後院是客人停馬之處，此時店小二抱了一堆草料，然後牽出那匹通體俱黑的汗血寶馬。

　　為首的男子放下酒杯，帶了善意的面具走上前去：「真是好馬啊。」

　　「是啊。」店小二看著那馬，滿眼的喜愛，「我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好的馬。」停了片刻又說道，「不過，看那主人也就不足為奇了，好像戲文裡說的神仙一般的男子呢。」

　　「是麼？」為首的男子裝出驚訝與好奇，「我看這鎮子不大，竟有這樣的人？不會是你吹牛吧。」說著拍拍店小二的肩，搖搖頭。

　　「誰吹牛了，是真的。要不是腳有點跛，簡直就是玉帝太子。」說著一指三樓一扇窗，「就住在那雅間裡，不信，你自己上去悄悄看看。」

　　為首男子「嘿嘿」一笑，爽朗道：「我一個男人看什麼男人，要是美貌的女子，還值得。」

　　「嗨，還真別說，我們還真有位女客美貌極了，比畫上的美人都好看呢。」那小二一臉的驕傲。

　　為首的男子心中一動：「當真？」

　　「當然。」店小二一仰頭，「那小姐受了傷，住在雅間裡調理，郎中還是我找的呢。」

　　為首的男子點點頭：「那你們這家店，不簡單哦。」說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再理會店小二喋喋的自誇，目光落在了馬兒身上。

　　天不知何時多雲起來，遮蔽了明晃晃的太陽。風緊起來，帶了寒意。

　　沈羲遙坐在客房床邊，思索著如何讓淩雪薇脫離危險。

　　正在此時，霞兒又推門進來，盈盈道：「這位公子，我吩咐店家準備了飯菜送上來，不知您還有什麼吩咐。」說罷，站立在屋內的桌邊，斟了一杯茶遞上前。

　　沈羲遙看著她，溫和地笑起來：「姑娘想的真是周到。」說著蹙了蹙眉，略有突兀道，「不知姑娘和你家小姐會在此停留多久？」

　　霞兒臉上飛過一片紅霞：「要等到我家老爺來後才走去的。小姐現在雖好了大半，但旅途勞累，雖不遠了，但前方要翻越北邙山，很是辛苦，實在不宜。」說罷又低語道，「其實小姐也不想回京吧。」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