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二九


  空氣裡水氣漸漸重了起來,風卻停了。馬兒受了痛,脫了韁繩不知何處去了,沈羲遙自看到前方的萬丈深淵,情急之下側身滾落倒地,隨著慣性直撞在一叢灌木才停下。

  他一直閉著眼,只聽見耳邊風「呼呼」而過,仍覺得頭腦一陣陣眩暈,慢慢睜了眼,似乎還看到了金星縈繞。沈羲遙無奈一笑,心還「突突」跳著。他緩了半刻,欲撐了身體站起來,腳下一陣刺痛,不由咧了嘴,順手摸了摸,似乎有些腫脹。沈羲遙雖為皇室貴胄,6歲禦極,但並非養尊處優之人,幼時曾與四皇子裕王沈羲赫一同在軍營歷練,平日裡也多騎射,這樣的傷勢倒不足為懼。只是他心中擔憂,看樣子腳是扭傷了,行走必有不便,馬兒也不知何處去了。他心中明瞭,那畢竟是汗血寶馬,認得來路與主人,不多時一定會回來。想到此,沈羲遙也就放下大半心。這樣一來,倒覺出胳膊上的疼痛,原來胳膊也有蹭傷,滲出絲絲鮮血。沈羲遙歎了口氣,扯下墨色衣袍一片,按照在軍中所學固定了腳踝,再用餘下的纏在了臂膀上,有幾分狼狽模樣。他心中感慨,自己私自外出一事,恐怕是瞞不住太后了。

  此時,夜色深重,無星無月,好在風停了,就不覺寒冷。他四下看看,自己跌進一片灌木之中,身下多枯草,不是很軟,但也不妨礙他小憩片刻。快馬加鞭行了幾個時辰沒有疲憊那是假的,又有傷在身。便解下披風蓋在身上,慢慢閉了眼睛。

  不多時,沈羲遙被一陣若有似無的熱氣和低低的對話聲驚醒,灌木前不遠處,幾個大漢圍在一起烤火,火光明明滅滅在他們臉上,都是粗獷的男子,一身黑色布衣,面目絕非和善。風夾雜著丁點火星飄到沈羲遙躺著的地方,心知這些人不會是善類,不然也不會半夜在這山中。沈羲遙屏氣凝神,儘量隱藏起自己,卻仔細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那群人並不知道身後灌木中還有一雙眼睛,他們一邊烤火,一邊抱怨,仿佛是山前下了大雨,他們躲閃不及,都被澆了個徹底。山後這邊卻滴雨未下,烤烤火,吃點乾糧,還要啟程趕路。

  「這雨來得真急,真背氣。」一個人抱怨著。

  「要不是那個什麼大人催得緊,誰會半夜跑來這北邙山?」另一個人附和著。

  「人家出的銀子多嘛,咱們辛苦幹幾票,也不如這一次呢。」有人戲謔道。

  「是啊,那麼多銀子,只是要個小姐的命,那吳大人真是捨得。」一個人道,「當官的果然不同。出手真是闊綽。」

  「可不是,不過聽說這吳大人的女兒是皇帝的新寵,風光得很呢,巴結的都排了老長了,錢還愁不夠?」一個人略有憤憤地說道,「都是搜刮百姓來的。」

  「頭兒,你說,這吳大人跟那小姐有什麼恩怨,竟要滅口?」又一人問。

  那個被稱作「頭兒」的男子,臉上有狹長一道疤痕,在火光明滅下分外駭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管他呢。這吳大人出的銀子可真不少。幹完這一票,兄弟們也可好好休息休息了。」那人的聲音沙啞,卻有幾分霸氣。他沒有制止手下的人的繼續議論,畢竟荒山野嶺,陰森怖人,不講話反而多了恐懼。

  「看畫像,這位小姐應該年紀輕輕。」其中一人拿出一張素帛,細看之下「嘖嘖」稱奇,「真是個美人,那吳大人竟然下得了手。不會是私藏在外的小妾吧。」說完發出一陣哄笑。

  「我看不像。」另一人奪過那畫像,「看起來怎麼說也是個大家閨秀,這樣的女子做那吳大人的小妾,不是太可惜了?還不如跟了我們頭兒呢。」

  「胡說什麼!」為首的男子一臉嚴肅,「不要瞎說。」說罷,自己也仔細端詳了那幅畫像,眉頭皺起來,「我看這畫像難免有誇大,那怡紅閣裡的頭牌姑娘我看也不如這畫像上人。」

  「就是只有個十分之一,那也是萬里挑一的美人了。」首先說話的那人笑起來,「讓我們去滅口,估計這小姐身邊該是有什麼高手。」

  「沒有。」為首的男子壓低了聲音,「那吳大人說了,這女子一人在外,身邊只有個丫環。」他說著嚴肅地環視了自己的手下,「你們可要千萬記住,事成之後無論何時都不要走漏風聲。」

  「放心吧,頭兒。」一個男子笑嘻嘻道,「咱們是接著趕路,還是休息休息?我看兄弟們都累了。」

  那為首男子看了看四周:「沒月亮,沒星星,趕路恐有危險,我們就此歇息吧。」說著躺下,「天一亮我們就趕路。」

  漸漸寂靜起來,沈羲遙屏息趴在灌木叢後,借著零星的火光,前方的幾名男子已歪身睡去,發出輕鼾,沈羲遙輕輕挪動了身子,他心中擔憂那馬兒若是回來,恐會暴露行跡。如果自己能離開此地,憑著身上龍涎香的香囊,倒是可以引回馬兒。只是他一動,腳上吃痛,差點倒下。他慢慢挪動,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落腳也是極輕的。眼睛一直盯在那群人身上,那幾個大漢睡得極香,鼾聲此起彼伏地傳來,沈羲遙卻不敢放鬆警惕。

  行至灌木邊緣,腳下一根脆的木枝「哢嚓」一聲,驚得沈羲遙精神緊繃,那熟睡的一群人中有一人「咻」地坐起,似乎是被吵醒了。

  沈羲遙忙蹲下去,心「突突」跳起來。只見那人歪歪站起,朝這邊走來。沈羲遙屏了呼吸,儘量隱藏在灌木中,好在身上是一件墨藍的袍子,在無光的夜裡是最好的遮蔽。那人歪著走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好似還在夢中似的咕噥著什麼,在離沈羲遙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沈羲遙很少會從低位注視別人,只覺眼前人極其高大,遮了大半視線,心中卻疑惑此人動機。對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目光也是完全沒有睡醒的迷離。那人站在沈羲遙不遠的地方,手摸索著解開了褲腰,沈羲遙立即明白過來,兀自皺起了眉頭。好在還有一定距離,沈羲遙只需屏了呼吸,只盼望著那人早早結束,自己也好脫身。猛然,一陣幽幽暗香隨著微風飄散開去,沈羲遙低頭,內袍裡掛的香囊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又因了空中的潮氣,香味愈加濃烈起來。遠遠又傳來細碎的「嗒嗒」聲,沈羲遙心中一緊,馬蹄聲似一下下踏在他心上。

  那男子直起身來,朝著來路回望,輕輕打了個呼哨,那邊休息的一群人都起了身。

  一匹通體俱黑無一根雜色的良駒從夜色中走出,眼睛如同寶石般明亮,精巧的耳朵轉動著,步履從容。馬兒識得香味,又認得主人,徑直向沈羲遙的方向走來。只是因為黑的毛色,一時沒有被那些人辨認出。

  前方的男子也聞到了香味,自語著:「什麼味道,怪香的。」再一抬頭就看到那馬兒,驚歎道,「好馬。」

  為首的男子已經快步上前,其他人亦趨步跟隨。「這可是汗血寶馬,一匹價值萬金,快與我捉住,沒想到竟有這般運氣。」那為首男子輕聲喚道,其他人也被「萬金」吸引,眼中都放出金光來。

  沈羲遙知道此時若是再不起身駕馬而去,馬兒不保不說,自己必然會被發現行蹤。他倒不是擔心武功方面技不如人,只是恐寡不敵眾,再加上有傷在身,難免受到影響。最主要的,他懼怕那位小姐安危,自己脫得了身,才能儘快前去東都小鎮解救。

  就在馬兒走近自己,可以伸手抓住韁繩之時,沈羲遙「霍」地站起身,那些人也已近到馬身,他的突然出現嚇到了他們,一個個驚懼地後退數步。就在此時,沈羲遙不顧腳上疼痛,躍身上馬,欲掉頭而去。可是那當先的漢子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嚼頭。沈羲遙餘光處,其他人紛紛拿出武器,森森寒光閃過沈羲遙眼前。再不離開,恐就永遠離開不了了。好在身在馬背,腳上的傷不會影響。他一把拔出腰上佩劍,只見夜色中一道銀光一閃,轉瞬即逝,如同凜冽的風一般,只聽「咚」地一聲,那人躺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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