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一九


  「方下值,皇上召喚,便未來得及差人給家裡報個信。」淩鴻漸走到父親身邊,端正地站著。

  「這時節,水榭花都裡該置了早菊吧?」淩相隨意問著,目光卻一直停在手中書本之上。

  淩鴻漸微微笑著摘下頭上的朝冠,答道:「今日並非在水榭,皇上召兒子去了棲鳳台。」

  淩相聞言一愣:「棲鳳台?」他和上手中書本,轉過身來,眼中精光一閃,「可是為了裕王之事?」

  淩鴻漸搖搖頭:「皇上只是召兒子下棋,不過言談中卻偶有提到與裕王年幼之事,甚是感慨。」說完看著淩相,「爹,是否依了皇上的意思,增兵支援。畢竟裕王也是天皇貴胄,若是出了閃失,怕是……」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勸說自己的父親,淩鴻漸此時卻不知為何,有了些把握。

  淩相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淩鴻漸,目光不若父親看著兒子,卻更似朝堂之上宰相看著官員:「你是不是,跟薇兒說什麼了?」

  淩鴻漸一怔,看來,自己差人下江南之事,父親知曉了。心中略有不安,畢竟父親疼愛妹妹幾乎到了極致,不願她接觸到任何人間險惡陰暗之事,也不願她捲入到任何紛爭之中。自己也是實在沒了辦法,才悄悄差人前去的。

  「父親……」淩鴻漸垂首下去,等待淩相之後的話。

  淩相只是低低地歎息一聲,從袖中拿出一紙書信,遞到淩鴻漸面前。那信箋上一手飄逸的簪花小楷,看來至少十幾年功底,流暢大氣卻不失溫婉秀雅。正是淩雪薇的筆跡。

  「……是日讀《日知錄》,上篇經術,中篇治道,下篇博聞,共三十餘卷。有王者起,將以見諸行事,以躋斯世于治古之隆。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國。國之君甚重,其德加於民,其信服於民,其行效於民,其意之於民。國之固,王之同籌者亦也。同籌者,意行同於君。如此,重流品、崇厚抑浮、貴廉、倡耿介、儉約,國必昌之,民必定也……」

  淩鴻漸看著,嘴角不由泛起一絲笑容。內心感慨,自己的妹妹有如此的經世之才、堂構之志,生為女兒身,實在是可惜了。

  「我自然知道皇上與裕王兄弟情深,但是,孟將軍年邁,其他幾位將軍不是駐守邊關,便是已過半百之年。國中武將青黃不接,裕王卻是可塑之材,若不去歷練,怎能成長?」淩相面帶慍色道,「如今前方戰事依我之見,雖然看似兇險,但以裕王之才,定是能化解的。又正好是個機會,若是派兵增援,這歷練難道還要等到下次戰火?就怕那時已來不及了。」

  淩鴻漸低頭聽著,如此才明白了父親的用心,只是,這苦心要皇帝明白才行。又何況,這裕王不同旁人,戰事也難以預料。

  「你幾次勸說為父,自然是為淩家好,但是,為父不能只為我淩家考慮,更要為這大羲江山未雨綢繆。若今日西南不是裕王守著,恐皇上也不會如此著急。但是,卻不能因為兄弟之情,壞了我大羲日後的長安久定。」淩相繼續說著,又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遞到淩鴻漸面前。

  淩鴻漸一臉疑惑地接過,方打開,那行雲流水的字體正是三弟淩望舒的筆風。心中一顫,忙細看,心中豁然明朗。淩望舒在信中報稱,他人在西北,但已派心腹帶重金收買了叛軍內一首領,其人暗中將其糧草賣給淩望舒的心腹,並在淩望舒的安排之下,已攜了重金去往金陵。如此,叛軍便撐不過半月了。

  「你三弟雖未入仕,但畢竟是我淩家人,心中有國,此舉完全不在我的授意之內。」淩相看著淩鴻漸手中的兩封書信,「你三弟和小妹的意思我也明白,此時出兵,估計未到西南,捷報便能傳回,明日我就上奏派兵增援。」淩相說完,眼神中閃過一絲柔光,轉瞬卻被嚴厲代替,「為父一向疼愛薇兒,不願她受世俗之事侵襲,此次你也是心中焦急,就此罷了,但不准有下次。」淩相聲音威嚴起來,對於長子,他一向嚴厲。何況,他心中明瞭,這淩家上下,無不寵愛小女兒至深。若真論起來,眼前的長子對妹妹的疼愛,與他這個父親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淩鴻漸心中大石已放下,也懊惱自己莽撞,想到妹妹,白日裡在皇宮中所見所聞一齊湧上心頭,帶了莫名的不安,但沒有再向父親說什麼,只深深一鞠:「兒子知道了,父親。」

  第五章 分付西風此夜涼

  臨近晚膳時分,養心殿裡燈火通明,卻只有張德海一人站在殿內。眼前的沈羲遙手執一盞提燈,細細觀賞這牆上一幅仕女圖。那女子,披一件白狐毛長披風,月白紅梅花開的羅裙隱約透出一角,長髮挽在風帽中,只有一縷隨意散落鬢間。她眉目瀲灩,一雙星眸璀璨不盡,透出無限風華。她側身而立,手執了一枝梅花靠在胸前,神情若有所思,嘴角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她的身後,是漫天白雪中傲然綻放的紅梅一片,更顯得人清潔無雙,雅致秀極。

  放下手中的燈盞,沈羲遙深深歎了一口氣,親手緩緩卷起畫軸,喃喃道:「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書浮雲往不還。」複抬起頭來,朝張德海一笑,「辛苦了,這畫像恐是得來不易。」

  沈羲遙「辛苦」二字剛說出口,張德海便已跪在地上,感激連連地說:「這是奴才該做的事。」說著抹一把眼睛,聲音都顫抖起來。

  沈羲遙親自扶起他,緩緩道:「淩相高踞首輔,終日門庭若市,卻無人知曉淩家千金芳華絕代,這藏匿之深,由此可見啊。」

  張德海半垂了首:「皇上您要,奴才就是萬死也要辦到啊。」說罷,狡黠一笑,「不過這畫像來得路子卻不正,還望皇上恕罪。」

  沈羲遙「哦」了一聲:「來路不正?」眉頭微微皺起來,卻又笑了,「若是來得正了,那就更不易呢。」

  張德海連連點頭:「淩家小姐近來雖在江南,但閨房每日有人打掃,奴才便差人買通了那打掃之人,今晨悄悄將這幅畫像偷了出來,奴才就趕緊拿了來請皇上過目,奴才已喚了宮中畫師這兩日裡臨摹,這幅是要還回去的。」

  沈羲遙聽他說著,目光落在手中已卷好的畫軸之上:「不怕淩府發現畫像失竊?」

  「這畫像置在閨房畫缸之中,除卻打掃之人便無人再進了,輕易不會被發現。奴才也叮囑了,找了幅裝裱一樣的畫擱在裡面,這樣看來也不會有問題了。」

  沈羲遙嘴角微微一牽,張德海正為自己的周全暗自滿意時,卻聽得沈羲遙緩緩道:「就沒有其他覺得不妥之處了麼?」

  張德海一愣,回味了半晌,卻不知哪裡還有不合適之處,心中認為該是皇帝覺得這來路不好,一國之君怎能用宵小之術得到東西。可是,淩家對小姐的雪藏太深,不用此法,如何能不被發現而得到呢?可是他嘴上不敢說,只是看著沈羲遙,略帶惶恐的說道:「還望皇上指教。」

  沈羲遙一雙利目看著他,幾乎不易察覺地搖搖頭:「不用喚畫師來了。」

  張德海一怔:「皇上……」

  沈羲遙笑起來:「取紙筆來,朕要親自臨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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