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此情可待成追憶 | 上頁 下頁
一二


  柳婕妤站在一旁,只是細細聽著,並未過多地用心領悟。她只知沈羲遙手法純熟,那琴風節奏嚴謹而雄健瀟灑,含蓄蘊藉而情深意遠,絕非常人可比的佳妙。

  一曲終了,有白鳥自窗前振翅飛過,剪破一角湛藍的天空。沈羲遙負手站在窗前,目光隨著那鳥兒越走越遠,最後竟成朦朧一片。

  「的確是好琴。」許久之後,他幽幽說道。

  柳婕妤聽到他這般口氣,一怔,沒有多想便浮上笑意:「再好的琴,也得有皇上這般琴技才能顯出佳妙啊。」說著,端一盞雪芒香蜜露敬在沈羲遙面前,「皇上飲一些吧,正好解些暑氣。」見沈羲遙接了去,又從身旁桌上拿起一把金絲繁花團扇輕輕為他扇起來。

  「這琴皇上彈得真好,臣妾以前還自認為琴技不凡,如今得聞皇上一曲,甚感慚愧啊。」她的面上帶了嬌羞的笑,無限溫柔地說道。

  「你的琴技是很不錯的,朕是得了清流子的一些點撥,因此受益匪淺而已。」沈羲遙輕啜一口雪芒香蜜露,讚賞地點點頭,「是不錯,甘美而不甜膩。」複想起什麼似的對柳婕妤說道,「這琴,朕用起來甚是順手,就拉了面子跟你討了去。」他的面上帶了極和煦的笑容,正如春風下暖心的陽光。

  柳婕妤看著這笑容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點頭:「皇上喜歡,那是臣妾的榮幸,既是皇上不說,臣妾也是要獻給皇上的。畢竟,這好琴一定要有知音賞才是啊。」她說著笑起來。方才沈羲遙那一笑令她甚是開懷。

  沈羲遙聽了她的話明顯一怔,不過面上卻慢慢浮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你說得對,」他朗聲道,「好琴,一定要有知音來賞的。」

  「皇上,這琴……」張德海看著手中明黃絲帛包裹的琴,又看看站在書架前的沈羲遙,輕聲問道,「皇上想將這琴放在何處?」

  養心殿側殿內本有一把上古名琴「麟鸞」,沈羲遙偶會彈奏。張德海知道,自己手中的這把遠不如那把名貴,只是因為這把名為「飛雪」的琴是那位小姐曾經彈奏過的吧。

  「放在朕的寢殿之中,小心養護著。」沈羲遙沒有回頭,從檀木紋金龍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琴譜,轉身迎著陽光,微眯了眼細細品讀起來。

  張德海擺放好了琴再走出來的時候,只見沈羲遙面朝著窗上一株鳶尾出神,似是自語,卻分明是問張德海:「你說,她是廣陵派,還是諸城派呢?」

  張德海顯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暈了頭腦,尤其是他對琴曲的瞭解也就限於一些曲目手法,而對流派卻知之甚少。不過,他知道,沈羲遙根本就不是問他,也不會要他回答。此時,沈羲遙已經自問自答:「廣陵跌宕悠遠,諸城清和淡遠,不,她該是梅庵派,梅庵流暢如歌,綺麗纏綿,該是她的風格。」說完抬眼看著張德海,「你說呢?」

  張德海笑起來,一張臉上滿是溫和:「皇上,」他柔聲道,「您若真想知道,改日太后宴請重臣家眷,請來淩家小姐,彈奏一曲不就知道了麼?」

  沈羲遙聽了一愣,沒有答話,只是方才面上的那份光彩黯淡了下去:「朕……」他沒有再說什麼,手上卻是將那本琴譜合上了。

  張德海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雖知道不會受罰,但心中難受,因為他知道,此時沈羲遙的心中定不會好過到哪裡去。都怪自己那「淩家小姐」4個字。

  淩家,永遠是皇帝心上一把刀啊。

  華茂軒後庭的碧水間浮起大片紅紅白白的荷花,正是清晨,本該寂靜的時刻裡華茂軒內卻是人來人往,皆是靜園之中的僕役侍女,靜園總管李毅守在門前,面上焦急不已。

  淩雪薇依在層層秀榻之中,秀荷層層的銷金幔帳因著煙水的底色,如同煙霧般輕輕垂在青色蓮花朵朵的地磚之上,乍看之下,恍如仙境瑤池一般。霞兒站在簾帳之外,滿面焦心地看著緊閉著雙眼的淩雪薇,又不時看看正在榻前診斷的郎中,雖有千萬焦慮,卻也不敢打擾。

  本是打算一早回京,卻不知怎的,淩雪薇前個夜裡發起熱來,許是白日裡在那湖邊吹風吹得久了,畢竟那風雨前的疾風最是傷人。淩雪薇因是淩夫人懷胎7月早產而出,自幼身子就柔弱,這也是淩相為何如此疼惜珍視這個女兒的一個緣故。

  那郎中是靜園總管李毅請來的江南頗負盛名的醫士,此時手指捏一根細絲紅線,那紅線的另一端越過輕紗幔帳,輕輕纏繞在淩雪薇一段皓腕之上。霞兒目不轉睛地看著郎中,只見他眉頭微皺,神情認真,似在感查那細線傳來的淩雪薇淡淡的脈搏跳動。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眉頭漸漸舒展,神情卻是嚴肅。

  「先生,我家小姐沒有什麼大礙吧?」霞兒看著郎中站起身,連忙問道。

  「依脈象看,應是受了風寒,只是來得急,勢頭較猛,不過不要擔心,只要靜養一陣子便能好了。」那郎中微微笑著看著霞兒,「我寫個方子,每日服3次藥,不出10日,便能好了。」

  霞兒忙不迭地點頭,神色卻未有放鬆:「那就多謝了。」

  話音未落,幔帳中傳來淩雪薇淡淡的呼喚:「霞兒。」

  「小姐,」霞兒快步上前,輕掀開幔帳問道,「您哪裡不舒服麼?」

  淩雪薇無力地搖搖頭,眼睛卻是看向了半開的一扇雕窗,有晨光染了窗外荷塘的碧色投射進來,淺淡的一點柔光投在地上,有斑駁的亮點,開出一朵朵金色的蓮花。

  淩雪薇看著看著就笑起來,蒼白的唇上帶了一層血色,「霞兒,」她輕輕說道,「請李管家來。」

  西子湖上荷花開得極美,沈羲遙獨自站在煙波亭上,雲水色錦緞便袍被風卷起袍角,淩空翻飛起來。張德海垂手遠遠站在一旁,不時看著天光。此時天際間有濃雲翻湧,風雖還柔和,卻隱隱有急促之勢,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沈羲遙眉頭緊鎖,久久凝視池中荷花不語,那荷花襯在銀灰色的天空之下,有孤傲而驚豔的純淨之美。

  「皇上,」張德海小心地說道,「起風了,恐大雨將至,皇上要不起駕吧?」

  沈羲遙沒有回身,也沒有說話,好似沒有聽見般,只是眼睛卻慢慢閉上了。「你說,」他半晌才開了口,「西南那邊,是否該增派人手?」

  張德海一驚,忙跪倒在地:「皇上,這朝堂之事,不是奴才能妄議的。」

  沈羲遙輕輕一笑:「朕赦你無罪。」

  張德海頭垂得更低:「皇上,奴才知道您掛念裕王爺,可是淩相說的也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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