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沉醉 | 上頁 下頁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看!一位女子!」不知誰喊了一句,本來紛紛沉迷簫聲的眾人抬起頭,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梅樹上不知何時竟臥了一位女子,體態輕嫋,手握玉簫,身後枕一彎新月,絲幕隨風一動,那人兒飄然恍如月中仙子。此時眾人都禁不住屏息,連楊恪也不由得一怔,心底暗暗喝彩。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裡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裡,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好一段《暗香》!好一段《疏影》!

  眾人正叫好間,那女子忽然雙足在樹梢輕輕一點,躍了下來。此時絲幕撤去,燈火重起,眾人仿佛大夢一場,看著那女子笑吟吟地走到正中央,盈盈地福了一福:「祝王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陸珣一看,那般的明豔俏皮,不是沉醉還是誰?他無奈地搖搖頭,眼裡還是掩不住自豪又寵溺的笑意:「你啊——下去吧!」

  眾人看他對這女子的態度,紛紛有些困惑。楊恪微蹙眉,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盯住沉醉。

  「楊侯爺。」一道低沉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也讓其他人瞬間沉默。

  發聲的正是戶部尚書劉琛。

  楊恪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侯爺常年奔戰邊關,自上回歸來後劉某也未曾有機會私下拜訪,今日既是王爺生辰,我就借花獻佛,敬侯爺一杯,以謝侯爺為我朝立下的汗馬功勞如何?」

  陸珣不動聲色。

  楊恪亦沒什麼表情。

  劉琛這個酒敬得有些突兀,但又挑不出毛病。一時之間,氣氛居然有些僵持。

  劉琛一笑:「侯爺不會不給面子吧?劉某今日可是趁著大好日子,真心相邀,難道侯爺是嫌我不夠意思嗎?來人,替我斟滿了。」

  「是,大人。」旁邊一人應著,端起酒壺。

  沉醉站在一旁聽見劉琛旁邊那人沙啞的聲音,心裡一驚,忽然間冷汗就從額頭冒出來。

  不對勁。

  事已至此,楊恪微微一笑,執起酒杯,遠遠一敬,便送到嘴邊。

  「啊!」沉醉心頭靈光一閃,身體已經撲到楊恪懷裡。

  「侯爺這杯酒賞給奴家可好?」嬌嬌地笑著,在他錯愕的眼光中,一抬手酒已入喉。

  劉琛的臉色突然一變。

  眾人正在驚詫中,沉醉的身子突然一顫抖,一口烏血從口中噴出。

  「醉兒!」陸珣一聲沉喝,沖了下來。

  腹中是翻江倒海般的絞痛,一直蔓延到胸口,沉醉只覺得難以呼吸,雙手死死地抓住身下人的衣襟,那溫暖而寬厚的胸膛,是他的嗎?那黑眸裡摻上的情緒,可是擔心?恍惚中沉醉落下淚來,如果是,如果是,哪怕死在他懷裡也是值得的。

  「叫太醫!把醉兒的藥囊也拿來!」陸珣邊沖著曹管家和下人吼道,邊試圖喚醒昏迷的沉醉。

  「王爺,在你府上,居然有人在侯爺杯中下毒。王爺是不是應該查一查?」劉琛冷冷道,「我看這女子也著實蹊蹺。」

  「劉大人,」陸珣轉身看他,神情狠厲,「你在懷疑我,還是我女兒?」

  第四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陸珣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連楊恪心裡也暗暗一震,傳言當年是有一女子懷了六王子嗣,但宣德元年宮變之後,那女子便失蹤了,漸漸地這件事也就被人們遺忘,這麼看來,確有其事。

  劉琛面色也變得異常難看,雖然六王向來冷傲,但同朝多年兩人也未曾交惡,今日在眾人面前被他如此搶白,一時下不了臺,便一揮袖,一言不發地恨恨離去。旁人見了如此場景,怕再生事端,紛紛告辭。

  太醫聞訊已經趕來,看到沉醉此刻半昏半醒,手卻緊緊拽著楊恪的衣襟,事出緊急,便道:「有勞侯爺將郡主抱到床上,便於微臣診治。」

  楊恪點點頭,也顧不上避嫌,抱起沉醉跟著丫頭奔向她的閨房。

  「怎麼樣了?」陸珣看著太醫探完病情,急問。

  「這毒是關外的毒,叫赤紺,性熱,並不多見,幸虧微臣當年曾遊學西域,熟知它的毒性,又加上郡主的藥囊裡竟有珍貴的瑩香草作藥引,解藥馬上就可以製成。」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沉醉服下解藥,吐了幾口血,但顏色已由黑轉紅,臉色也微微緩了下來。

  楊恪起身欲離開,竟無法脫身,只見沉醉此時雖然昏迷,手居然還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襟不肯鬆開。楊恪沒辦法,只好抓住自己的衣服,想往回拽,卻聽見一聲嬌弱的低吟:「不要走——」輕輕地,那麼無助,那麼可憐,像個迷路的孩子,只聽得他心弦一動。

  他不禁低頭望向懷裡的沉醉,蒼白的臉,娥眉微蹙,眼梢還閃著些許淚痕,本是活蹦亂跳的小人兒,此刻卻病懨懨地躺在這兒,就像,就像當初的絮兒——他的胸口突然一痛,手勁也松了下來。

  「侯爺,對不住。」陸珣示意丫頭上前幫忙。

  「不用。」楊恪擺手制止,雙手一用力,將自己的衣襟撕了下來。

  「王爺,楊某告辭了。」他作了個揖,不再去看那雙素淨的小手。

  「侯爺請留步,」陸珣看著他,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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